寻找在武汉的湖南(祁阳)放排人[图]
寻找在武汉的湖南放排人[图]
2012/12/25 14:24:22[稿源:红网-潇湘晨报][作者:刘海波][编辑:陈茜]
(《湖北武汉全图》,清光绪二年(1876年)海云垒画馆绘制。湖南“移民”聚集的白沙洲、鹦鹉洲、宝庆码头,均位于汉江边,为滩涂广阔、水流平缓的方便停排处。)
(汉阳,汉江入长江口,昔日宝庆码头,进出港口的船只占满了江面。这张图片出现在武汉收藏家万学工收藏的riben明信片里,具体拍摄日期不详。)
(12月9日,武汉市汉口区宝庆正街,老街上聚居着湖南人后裔,除了这条街,周边还有几条街也以“宝庆”取名。)
撰文/刘海波 摄影/朱辉峰
长江中上游地区是我国重要的竹木产地,明清时期,湖广地区逐渐形成以武汉为中心的竹木市场。湖南盛产的湘杉、楠竹,经湘、资、沅、澧四水,过洞庭湖,顺长江而下抵达武汉,由此形成一条湖南排工的放排来汉之路。
明代武昌城外西南江滨的金沙洲,是较早的木排停泊点,后被江水冲蚀。清道光年间,有湖南安化、益阳商人,开始将木排顺流放至鹦鹉洲,经营规模扩大后,部分湖南排工留守洲上,从事起排、装卸。至清末民初,武汉竹木市场达到鼎盛,来自湖南新化、安化、桃江、祁阳等地的排工及其后裔聚居于鹦鹉洲、白沙洲、宝庆码头三地,鹦鹉洲上竹木帮会林立,称“五府十八帮”,抗战爆发前,宝庆街被称为“新化第一县城”。1954年湖南洪灾,宝庆街再次吸纳了众多逃难投亲的湖南人。时至今日,这群湖南移民,在经历窘境、冲突之后,已渐渐融入逾千万人口的大武汉。他们的故事和现状,在不可逆的历史中,值得我们追寻和记录。
2012年12月8日,湖湘地理踏访白沙洲、鹦鹉洲、宝庆码头,在“人文武汉守望者”志愿者群体的协助下,寻找昔日来汉的湖南人后裔踪迹。
“汉阳有个鹦鹉洲,日晒黄金夜不收。武昌有个白沙洲,停泊木排往下游”。——《排工歌》(《白沙洲芦家》罗时汉著)
最早定居鹦鹉洲上的湖南人,是负责起排、装卸的排工
“鹦鹉洲,日晒黄金夜不收”,一句武汉俗语,道出了清末民初时,汉阳鹦鹉洲上的繁华。
历史上的鹦鹉洲,原临近于武昌一侧的江中,唐朝诗人崔颢题诗为证,后此洲渐没江中。乾隆年间,汉阳又有新沙洲淤出,初名为补课洲,后归属汉阳,恢复了鹦鹉洲之名。同治年间,鹦鹉洲与汉阳江岸连成了一片。
清末民初,湖南的木排顺江而下,抵达武汉时,需要寻觅滩涂广阔、水流平缓的地方湾(停)排。“当年武汉的优良港口多在汉口汉江一带,但它们多为商用,船舶众多,大批的木排根本无法靠近”,武汉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张笃勤介绍。
竹木商们需要另觅新的码头。
此时的鹦鹉洲因常年淤泥冲积,面积扩大,留有大片滩涂。一些安化、益阳的竹木商人遂将竹木囤积洲上,并用木排的边角余料搭建窝棚暂居,称为“树皮棚子”。这种方法纷纷为其他竹木商所效仿。鹦鹉洲及上游武昌的白沙洲,都成为湖南竹木商们的囤货基地。
最初,洲上的竹木售罄时,商人会将窝棚一并卖掉,轻装返程。随着竹木生意规模逐渐扩大,不少商人改为留棚销售,许多湖南籍的排工留守洲上,负责起排、装卸等工作。他们是最初定居洲上的湖南人。
“一般放一次排需要40-50人,顺利抵达可以有200多两码子木材”
“我们冯家这一支,就是我爷爷从祁阳白水河放排过来的”,12月9日上午,家住白沙洲下堤前街42号的冯梅生老人,跟我们讲起了父辈放排的故事。老人今年87岁,在白沙洲上长大,“一手放排技术是跟父亲学的”。
放排人在山上将树木伐下,修剪枝丫后,拖入附近小河河堤上。在这里他们将木材扎成一方方小排,用碗口粗的篾缆拴好。等到四五月间河流涨水,就是放排的时候。木排顺流而下,在汇入更大的河流,如白水入湘江,湘江入洞庭时,都需要“改排”,即将小排扎成大排,以抵御更大的水流冲击。
扎排有技巧,放排也有讲究。“若你基本功不好,在排上站都站不稳”,因木排在水中浸泡日久,上面会形成一层淤垢。
水上行排过程中,排工们都听鼓声调度,进退转弯。打鼓的人因而被称为打鼓佬,“在排工中地位很高”。每个排工都善使爪钩和敞钩两种工具,爪钩长约一人高,一头装置有尖喙。使用方法如锄头一样,当木排在湍流中摇摆不定,有脱离掌控的危险时,排工会挥起手中的爪钩,扎中木排,将其拖离险境,因此爪钩又叫“捞钩”。敞钩长约一丈,与爪钩相比,多了一个长矛状的尖刺。这是在长距离情况下钩戳木排的。
老练的排工眼神准,膂力足,爪钩和敞钩就是他们放排的臂膀。
“放排讲究有风就不起排,最忌讳大风的天气”。冯梅生回忆,父亲一次放排时,曾在洞庭湖遭遇大风,那是一次“大劫”,所有的排都被打散,木材商损失惨重。“一般放一次排需要40-50人,顺利抵达可以有200多两码子(1两码子约1.4立方米)木材”。郴州、永州等地盛产的湘杉,材质坚韧,纤维密实,树身上下粗细基本相同,“越拖得远,越卖得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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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机会回祁阳,找到那座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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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
湖南人在武汉不开设木材行,湖北人在鹦鹉洲上不占据滩涂
“木材到了鹦鹉洲,就是湖南人说了算”,91岁的杨宏位回忆。
他祖籍桃江,1945年放排来汉,原住鹦鹉洲瓜堤街。他当年放排路线,大抵是经资水,入洞庭湖,再顺流而下进入长江,再到鹦鹉洲。
据史料记载,鹦鹉洲上经营竹木生意的湖南人,对外称南帮。以长沙、衡州、宝庆、常德、辰州五府为主,五府人马在鹦鹉洲上割据地盘,开辟码头,建立会馆,又有湘、资、沅、澧四水流域的十八个帮口入驻洲上,鹦鹉洲因此有“五府十八帮”之称。当时来武汉的湖南人,无论是放排、码头装卸,又或另谋生路,多依仗老乡的扶持,会馆为后盾。武汉旧事中,为人津津乐道的打官司、打码头,就是发生在这样的背景下。
清同治年间,由于洲身滩地都被南帮占据,就连湖北汉阳、武昌商人组成的北帮都难以插足,遂引发了北帮对南帮的诉讼。后经曾国藩暗中调解,鹦鹉洲上才有了“南不开行,北不围滩”的规定,即湖南人在武汉不开设木材行,湖北人在鹦鹉洲上不占据滩涂。这个规定并没有实行多久,在竹木丰厚利润的刺激下,南帮各帮派不断从家乡招揽人马,扩充势力,最终将北帮挤出了鹦鹉洲。
鹦鹉洲上各帮派之间,也常为划定、争夺地界而发生冲突。
民国初年,武汉的竹木市场达到顶峰。鹦鹉洲上每逢夏秋旺季,东西两湖汇集的木材,品种多样,花色齐全,洲上木条杉筒,堆积如山,尚属供不应求。当时有歌谣流传:“武昌的银子顶着(指清朝官员),汉口的银子摆着(指百业商场),鹦鹉洲的银子晒着(指露天仓库)”。
武汉作家方松华曾以鹦鹉洲上的纷纭往事为素材创作了《风云大武汉》一书。他认为,鹦鹉洲上的生意场、茶馆、江湖艺人、庙会等文化现象,与古楚地浓郁的民俗文化结合,诞生了国内独有的码头江湖文化。
杨宏位放排到武汉时,码头上的江湖风云仍未弥散,湖南各地的木排必须按部就班,按照各自所属帮会停泊,如果有越位,就会“扯皮”、打架。木排在码头停泊妥当,会馆将有专人来收取管理费,所得资金以维持帮会的运转。
杨宏位当时依附的是“二都会”。这是一处以安化二都乡人为基础,在当时鹦鹉洲上规模中等的帮会。武汉市收藏家万学工将收藏的一枚“二都支会会员证”拿给杨宏位看,但杨却不认识它。因此,万学工推断,这枚徽章应是上世纪三十年代前,工人加入帮会的凭证。
抗战爆发前,住在宝庆码头的新化人约5万,比新化县城人口还多2万
汉口宝庆码头,为清嘉庆初年,湖南宝庆府邵阳、新化等地的竹木商人在在长江和汉江交汇处开辟的专属码头。
他们将本地大量木材,以及煤炭、铁锅、窑器、纸张、茶叶等,沿资水顺流而下,经洞庭湖,再溯长江运至汉口。“宝古佬”凭着自己的勇敢、倔犟和好斗在汉口站稳了脚跟,宝庆码头成为汉口重要的商贸码头。
“我们新化人多,在码头上主要当搬运工,其他县的人插不进手”,家住宝庆正街的93岁老人苏业喜说,“湘潭人在宝庆街做铁匠,卖船上用的钩子、铁缆,印象中这里益阳人不多”。
据统计,抗战爆发前,住在宝庆码头的新化人约5万,比新化县城人口还多2万,因此,当时宝庆码头有“新化第一县城”之称,并在这里建立了宝庆会馆。
“码头的生意在上世纪30年代时候还挺好,到50年代初就已经不行了”,苏业喜说,“上面(湖南)放排过来的竹木越来越少”。长江流域的竹木生意,一方面受战火影响,频频中断。另一方面,交通条件改善,湖南至武汉的竹木运输已有铁路、火轮船等方式。
此时的武汉竹木市场,不仅仅与帮会势力,码头地理位置挂钩。数代湖南人在武汉打拼的心血日渐萎缩。令苏业喜印象深刻的是,以前武汉各码头因盈利不等,“肥瘦”有别。在码头上工作,需要给相应帮会缴纳会费。上世纪20年代-30年代,好的码头会费高者可达50银元,但解放前只需几个银元就可加入。“码头经常没生意,一趟货下来,好几十个人抢着搬”。
上世纪50年代末,汉阳中南木材一级站在鹦鹉洲附近成立,全国木材实行统购统销。鹦鹉洲、白沙洲、宝庆码头等地的私人竹木生意从此萧条,后渐至无。
声音
我们对湖南移民的研究缺乏关注
张笃勤武汉市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
方言岛是指在一定地域范围内,该地域的居民使用的方言与包围该地区的方言完全不同,在言语交流中,这个地域就如大海上的孤岛。现存的汉语方言岛,基本上都是在明、清两代形成的。清末民初,许多湖南人因放排来汉,定居鹦鹉洲、白沙洲等地,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这是一种移民文化。一方面,湖南人同乡聚居,使用家乡话交流。这样既沟通方便,又寄托了一种故乡情结。另一方面,现在鹦鹉洲、白沙洲等地的湖南人后裔,他们也能熟练地使用武汉话。一百多年过去了,湖南方言是辨识他们身份的显著标志。
武汉历史上被称为“九省通衢”,移民文化比重大。但我们目前的研究多关注在武汉的“下江商人”,如江西帮、宁波帮、徽商等,以及历史上的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对湖南移民缺乏关注。应该认识到,历史上来汉的湖南人,多数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底层人民,对他们的研究更具普遍性。
2012-12-30回复
星星
“现在那边没了亲人 难得回去一趟”[图]
2012/12/25 14:33:34[稿源:红网-潇湘晨报][作者:刘海波][编辑:陈茜]
(12月10日,武汉市鹦鹉洲。老家安化的李基作1952年随父亲来到鹦鹉洲,现在老人已经84岁了,鹦鹉洲的老房已被拆迁,这一天,他是来洲上找老友叙旧。)
(2012年12月9日,武汉市白沙洲。湖南人后裔刘力君在洲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菜,他的祖籍是湖南祁阳,爷爷于1952年放排到此。)
撰文/刘海波 摄影/朱辉峰
武昌白沙洲、汉阳鹦鹉洲、汉口宝庆码头,昔日来汉的湖南人及其后裔,在江湖烟云中,抱团生活百余年。时间潜移默化下,改变不经意间发生。
2005年起,武昌白沙洲、汉阳鹦鹉洲先后启动拆迁,2012年12月8日-11日,湖湘地理实地寻访中,白沙洲仅下堤前街一带还剩50多户人家,鹦鹉洲瓜堤街已拆迁三分之二,汉口宝庆街一带也即将改造。这些地方的湖南“移民”后裔,又将何去何从?
月8日下午6点,武汉武昌区堤前街,沿长江南岸由北往南行,我们希望能找到一户人家,求证这一带是否为白沙洲上湖南人后裔的居所。
天色渐黑,江风瑟瑟,道路周围遍布拆迁后的废墟,很难找到一处亮灯的所在。当我们走到堤前街小学门口,商量第二天再来时,路的北边缓缓驶来了一辆电动车,还未驶近,我们忙喊:“是湖南老乡不?”骑车人在我们跟前刹住车:“是的啊,你们来做什么?”话尾略带湘音,透着诧异。
这是我们与武汉湖南人后裔的第一次接触。
白沙洲
下堤前街祁阳人家剩下约50户,还有一所地道的祁阳人子弟学校
12月9日上午,我们头天傍晚碰到的骑车人,58岁的柏冬元,把我们引到了他位于下堤前街的家里,“我们老家都是湖南祁阳的”。
其实下堤前街的交通颇为便利,位于武金堤堤外,且有八坦路贯通街头。我们第一日的寻找,因为缺乏向导,完全陷入了长江畔的杂草洼地和垃圾堆中。据柏冬元介绍,2005年白沙洲开始拆迁,此前堤前街还有300多户祖籍祁阳的人家沿街居住,如今还剩下约50户。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堤前街小学,曾是整条街道的中心地带,“现在里面读书的伢妹还有300多人,是地道的祁阳人子弟学校”。
柏冬元自言是白沙洲上祁阳人的“第四代”,他带我们找到了87岁老人冯梅生,冯爹另有一个同胞兄弟冯水生,今年85岁。他们是街上熟知祖辈历史,仅剩的几个“第三代”,其他老人或过世,或搬走了。
冯梅生18岁开始放排,走武汉往南京、上海的长江排路。那时候是做一天就算一天的工钱,“一天几角钱”,一个月下来工资与当时武汉的工人阶层相当。排工人近中年,都选择放下手中的敞钩,冯解释,“主要是身体在排上吃不消”。告别排工生活后,他在白沙洲附近码头当搬运工。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建成前,还帮着挑了建材。
在冯梅生家客厅里,我们看到了一大簸箕辣椒。冯的家人说,平时家里就无辣不下饭,客人来时,会以祁阳菜招待——“酿豆腐,用糯米粉配制五花肉,桂花,芝麻等”、“蒸菜,把五花肉,茄子,豆豉,白萝卜混在一起”,都是祁阳口味。
问起各家还有没有以前从祁阳带过来的家什,住在下堤前街街尾的周冬阳,马上从家里翻出了好几样——锅铲、木桶、脚盆。锅铲锈迹斑斑,铲柄较长,且与盛菜的部位呈直角,周冬阳说,在祁阳农村,仍有许多家庭使用这种锅铲。而祁阳脚盆的下面底足高,上面盆围较浅,方便人坐在盆上洗澡。
1999年前,常舍弃屋棚到堤内躲避洪水,“明年上半年,我们就要挪动”
白沙洲下堤前街一带饱受水患困扰。令冯梅生记忆犹新的,是1936年的某天晚上,位于下堤前街位置约3公里处的倒口湖突然决口,引江水倒灌。洪水把囤积在下堤前街一带的木排冲刷得咯吱作响,水把排抬起,又摔打在堤岸上。那一晚冯梅生胆战心惊,不敢想篾缆扯断后,洪水卷着木材跑掉的样子。
现在,倒口湖已经不存,仅余地名。
以前这里的祁阳人家多搭建树皮棚子。洪水来袭时,人们舍弃屋棚,到武金堤内暂避,等水退了再回堤外收拾、重建。1999年,武金堤外的长江防水墙完工,他们就在下堤前街建起了楼房。
12月9日,穿过下堤前街仅剩的50余户住宅时,许多住户正忙于在房上加建。之前拆迁的住户多数搬进了附近长江紫都的“还建房”。剩下这50多户,柏冬元估计,“明年上半年,我们就要挪动”。
鹦鹉洲
“明年鹦鹉洲大桥拉通,我们的房子不就升值了吗?”
12月9日黄昏,汉阳区鹦鹉洲瓜堤街。
鹦鹉洲临江地带2005年时被拓展为公园绿地,瓜堤街正好位于公园北侧,被鹦鹉堤隔断。街上的情况与下堤前街类似,到处是拆迁后的痕迹。晚饭时间,许多间杂在废墟中的人家亮起了灯。
据了解,这一带原有祖籍湖南桃江、安化人家约800户,他们是临江地带整治时,从堤内搬入鹦鹉堤外的。2009年,瓜堤街再次拆迁,目前只剩下了200多户。这些洲上“移民”再一次面临拆迁,不得不充分思量。
2009年,91岁的杨宏位一家与瓜堤街其他拆迁户,分批入驻离瓜堤街以北5里远的拦江路翠微福苑。“早搬能有好的房源可供挑选,我们家有10口人,可以还建3套房。明年鹦鹉洲大桥拉通,我们的房子不就升值了吗?”12月10日,杨宏位的外孙姚治国站在小区门口,望着在建的鹦鹉洲大桥方向出神,他的想法与瓜堤街许多已拆迁住户不谋而合。
剩下的200多户中,有的人还在急切等待与拆迁方进一步协商。家住瓜堤后街211号的张良国,今年54岁,他在鹦鹉洲上土生土长,年轻时外出学医,后在汉阳城区开设诊所。“这两年才把诊所开回鹦鹉洲上,就碰到要拆迁了”,张良国计算着,自己瓜堤街的房子目前是三户九口人共住,共200多平米,按照之前给出的补偿标准,三户人家如果各购置一套商品房,将要倒贴60多万。
也有人将瓜堤街的房子出租他人,自己另在市区购置了房产。他们要做的只是等待。一位唐姓女士告诉记者,她老家四川,跟着丈夫来汉阳务工,“这里房租便宜,眼看要拆迁了,还不晓得能不能找到这么方便的地方”。
今年9月份,瓜堤街唯一的一所小学停办,学生全部转送至汉阳区洲头街小学。这里已进入最后的倒计时。
汉阳拦江路翠微福苑,年过九旬的杨宏位杨爹是小区里的名人。
常在小区走动的人都知道,他喜欢到小区门口跟人闲聊,有时候会说起放排的往事。“带我们从桃江过来的‘打鼓佬’,他每天早上起来都会看天色,今天会不会起风。又晓得水性,水涨水落都明白”,杨宏位说的,是1945年从桃江放排来汉时的领队,最后他叹息,“这门放排的技术怕是要失传了”。
上世纪50年代,竹木实行统购统销后,放排逐渐没落,杨宏位被分配到鹦鹉洲上的中南轧钢厂工作。
在杨宏位看来,“轧钢比放排还来得危险”,熟练的排工,只要木排扎得结实,再大的风浪遇上了,也能顶一顶。而轧钢不一样,“红色的钢水跟蛇一样冲了出来”,杨宏位得把它们分开、定型,操作难度颇大。
没有在桃江和鹦鹉洲之间往来放排,但杨宏位有更多时间回老家。从桃江经安化水路放排来时需要一个多月,粤汉铁路通车后,从武汉回桃江,先搭火车到长沙,再转汽车,只要5天时间。“人年轻‘威武’时,想回去马上动身就行”,“现在年纪大了,那边没亲人,难得回去一趟”。杨宏位说。
问起他原来住瓜堤街时的门牌号码,老人不假思索回答——“瓜堤正街142号”,接着说,“还是住在瓜堤街时方便,街坊邻舍就在旁边。现在我的腿有问题了,只能在小区底下走走”。
2012-12-30回复
星星
宝庆码头
这里“有力气好卖钱”
汉口集家嘴,临汉江入长江口有武汉十二码头,又名宝庆码头,码头隔沿河大道,有街名宝庆街。
12月9日下午,汉口宝庆街街头,一处物流公司旁,一位推着满满一小推车货的师傅,想从往来人群中挤出条缝:“让下子哎,让下子”,是顺溜的湖南口音。街对面的宝庆码头上,有工人在装货。
93岁的苏业喜和老伴住在宝庆正街二楼的一栋单元房里。一条狭窄的楼梯,旁边焊接有一根水管充作扶手,老人每天扶着它上下二楼。
1949年以前,苏业喜在宝庆码头当搬运工,有时候也劈点柴火,挑着沿街叫卖。上世纪50年代,苏进入武汉市土产公司工作,直到退休。交谈中,苏业喜不断夸赞宝庆码头是一处“宝地”,这里“有力气好卖钱”。老家新化的地少人多,产量低,不如来武汉出卖劳动力。老人有四个儿子,最小的孙子还在美国读博,逢年过节,家人齐聚时,得摆满满两桌。
同样住在宝庆正街上的邹德华,今年48岁,祖籍新化。与许多祖辈是清末民初放排来汉的湖南人后裔不一样,他的父亲是在1954年湖南闹水灾之后,逃难至此。“那时候湖南还穷,武汉条件好,又有新化老乡在宝庆码头”,因此,邹是宝庆街上较为年轻的“移民二代”。
百年之前,在宝庆码头和街上忙碌穿梭的,几乎都是湖南人。现在,宝庆正街上仍是一条湖南人后裔为主经营的商业街,200多米长的宝庆正街,有七八家“湘味”餐馆。一到饭点,整条街上弥漫着辣椒的呛味儿。
宝庆街除正街以外,还包括宝庆二街、宝庆三街、宝庆一巷、板厂二巷等“三街八巷”,居民区内没有正街上的商铺林立,下午4点,人们就在街巷路口处摆上桌子,围坐着喝茶打牌。巷道幽深狭窄,陌生人拐进去往往找不到方向。昔日的宝庆会馆正在板厂二巷一带,从巷子周围民居的布局和数百平米的总面积,依稀可想当年会馆的盛状。宝庆会馆在1949年后被拆毁改建。
祖辈打码头时的坚韧和团结得到传承。最常见的,就是街上一家有红白喜事,周围街坊都会无条件主动帮忙。但在邹德华看来,宝庆街渐渐变得“不齐心”了。因为早两三年前,汉正街至宝庆街一带规划整改,一直没动静。邹德华说,“我们都在想,这一次变动后,生活会是什么样?”
2012-12-30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