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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深度近视眼镜片,大圈套小圈,套不住一对桨棹似的目光,搅动你 圈圈涟漪;两片紧抿的嘴唇,一嗡动,珠玑般的妙语,一串串喷涌而出,体格适中太肥腴,发起劲来,一个深埋的偌大的木桩直挺挺拔了出来。
这是一个“鬼才”。一踏进戏剧创作的宫殿,他没有徜徉在人云亦云的‘怪圈”,十八般武艺在手中耍得呼呼风响: 《醉拳》、《龙种》、《谜》等戏剧小品; 《戏中醉》,《戏中癫》,《戏中梦》等戏剧评论;《慧梅出嫁》、《芙蓉剑》、《孟丽君》等几十部剧本……他不拘一格,自法泡制,纷纷出笼,自我表观得够神气 的。
当时起笔《孟丽君》,戏剧界正刮起一股无情节无场次无人物的西洋龙卷风,吹得他踉踉跄跄,生着闷气将龙卷风关在门窗外,一头扎进书斋,寒夜孤灯作伴,反其道而行之。一支笔,有如蜗牛般在一个格子一个格子上爬动,爬出了当时全国最长的一部连台本戏《孟丽君》,并拍成了电视,制成录像带,摄成连环画,还灌制了盒式录音磁带。《孟丽君》热,一时风靡全国乃至东南亚,令人瞠目结舌:这个姓欧阳的, ‘鬼’出了一个《孟丽君》重型炮弹……
他淡淡然,没有将荣耀的玫瑰色,层层迭迭包裹自己。说话、走路,瞧人连同手中运行的笔,还是那从从容容。厮守着案上的心理学、戏剧美学、民俗学。还有佛经道藏方面的书籍。他静坐如松,目光如炬, 天籁地音皆空,那神情宛若佛门第子 ,在苦苦地参禅悟道。不知他又在“鬼”什么,莫非他要在红尘中找一片纯净的乐土?
寻寻觅觅几多回了。寻觅到这一片乐土:研究祁剧目连戏。目连戏,是祁剧的老祖宗,老得被人遗忘在尘封的记忆里,他却与她情切切意浓浓厮守在一起,如痴如醉地探本溯源。八个月,撰写了15万字,还要继续写下去,准备写上30万字才搁笔。看他那不罢休的架势,不知又要写白多少茎发丝。
不知情的觉得他太古怪,知情的觉得他太不值得,都算是揣摩对了,他“这一个”不瞧时势和实惠,在目前武打、言情,侦破书风靡之时,目连戏专著即使写成,出版的可能甚微。他却不吭不哈,毅然上马,不顾‘天命’之年,还舍命策马扬鞭,得、得、得,挟风裹电地疾跑?谁也保不准他会不会跌下马来。空耗一腔热血。
依然是一盏孤灯,光晕套住他的眼镜,大圈套着小圈的眼镜片,套不住那一双不安份的瞳仁。依然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爬,这个爬行动物太自我多情:祁剧《目连戏》的录像放映,曾受到世界各国目连戏专家学者的高度赞扬。目连戏是中国戏剧发展的一条最重要线索,现在再过两代,历史也许就会出现一个小小的空白;即使不发表,也要写,给后人留一份资料。
时间是一把魔尺,在这把魔尺的丈量下,不问收获,只收获,只顾耕耘,他不怕自己“鬼”得荒唐。
(邓开衡 ) 湖南文化报 1989.11.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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