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角唐木年

豆荚

旦角唐木年

□毛激流

　　记忆里，唐木年这个名字在我脑海里一直挥之不去，他是我存留在幼小记忆中的梨园。若干年后，我已步入中年，却不知道他是否老去，也无法了解他是否还康健着，终归儿时记忆中，他已经是风蚀残年的老者。

    在南门大街上，唐木年是一道风景。八十年代初，我在三中就读，还处于懵懂阶段，经常在放学后与几个相好的同学坐在同学丁国庆家的门槛上等待唐木年的出现。丁国庆家住在南门中路，正对七层坡，唐木年每每从七层坡狭小巷子出来的时候，第一个看见他的就是我们。依稀记得，唐木年身材瘦高，扁脸，十指硕长，通常是左手拿一个透明的白色玻璃酒瓶，右手微微伸成兰花指样，嘴里不断地唱着。由于年少，不记得他唱的是些什么剧种，我们只喜欢看他演戏的神态，或跟屁虫样的跟在他的后面，一条街走下来，跟随的人竟形成了一条壮观的长龙。此时，唐木年一脸的笑容，有如一个得胜将军的凯旋，又宛如找到了他真正演唱舞台的感觉。唐木年唱一句喝一口，如果唱词比较长，他会不断地唱下去，直到唱完，然后很惬意地抿一口，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在他的眼里，只要他走过的地方，就是他的舞台，他一直把自己当做一个演员在舞台上演出一幕幕的精彩。南门老街坊总是叹息说，可惜了一个唱祁剧的唐木年癫子。

    梨园流行一句话：“演戏的癫子，看戏的疯子。”唐木年入行祁剧较早，因为扮相俊秀，小旦、正旦、摇旦均由唐木年反串。在清朝以前，祁剧旦行角色历来由男演员扮演。上世纪二十年代后，由于女演员的加入，祁剧从此有了坤角出现，女旦角逐步代替了男旦角，老旦、摇旦依然由男演员扮演，但是，只要是好的剧目，或重大演出，小旦必然非唐木年莫属。六十年代初，衡阳专区祁剧院和湖南省文化局在邵阳成立的湖南省祁剧院打擂台，唐木年以《白氏盗草》中白素贞的反串旦角，技压群芳，获得满堂博彩。他演白素贞喝了雄黄酒现出原形后，救夫心切，唱道：“要去仙山把草求”。上山时，作蛇形状，腰子扭动，蛇须吐出，状及蛇形。在发现仙草后，颈部、肩部滚动如蛇。咬住仙草后，作下跌动作，弯腰如弓，跌得灵巧，翻身动作优美自然，唐木年用过硬的功夫展现了白素贞对爱情执着的追求和誓死不渝，在很大程度上使观众对“蛇”产生了同情、怜悯和钦佩。于是，青年唐木年一炮走红。

    数年后，一场绝无仅有的运动，让唐木年真的癫了。

    那场运动的火焰烧到祁剧团的时候，首当其冲的是祁剧界鼎鼎有名三珠之一的颗颗珠。颗颗珠在经受了无尽的折磨深感无望后，在房间里悬梁死了，唐木年赶到颗颗珠的住所时，颗颗珠的身子还柔软着，唐木年一把抱过来喊道：“颗老师，颗老师。”他的眼泪流淌了下来，是的，唐木年怎么不流泪呢？他旦角的舞姿、水袖的摇摆、眼眸的多情都是颗颗珠悉心传授给他的。

　　后来，在南门街上，只有一个永远穿着中山装，剃着小分头，脚穿千层底，左手拿一玻璃酒瓶，右手兰花指伸出，娇滴滴地唱：“海岛冰轮初转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