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哀泣，萦绕心坎的轨迹

正气·李印

引言：当美好的憧憬不在，记忆刻画成心坎的碎片。我终于明白，我们已经走不到幸福的点。

                                                                                                       　　                        

（Ⅰ）


无数次在噩梦中惊醒，一身的冷汗，胞妹死前那怨恨的双眼还历历在目。


“姐姐，我恨你……”当她用生命的终结宣告出她的恨意时，我惊呆了。如果我知道她那么爱李健，当初我一定会成全她的，可是这个傻丫头为什么不说呢？
可是，另外一个声音却在告诫我，这个世界上只可以有一个夏夕颜，绝对不可以有第二个。她死了，正好等于成全了我。五味杂陈，我努力告诉自己要冷静。可是人却如一滩泥般滑落，失去了意识。


这个世界上李健也只有一个，这是唯一我甘愿为他掏心挖肺的男人。可恨的是，他总是一张无所谓的脸，却俊朗的令人心碎。几乎是同时，我和妹妹一起爱上了她，然后死心塌地。她还豪情壮志地说，要和我比比，看谁能先追到李健。我心里苦笑，嘴上却笑着说“好”。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由于农村重男轻女思想严重，母亲为我们只报上了一个户口，只为了能够顺利再生一胎男孩。十二岁时，父母感情破裂，一次大吵大闹后，父亲娶了另外一个女人，带走了才满五周岁的弟弟。而母亲则长期卧病不起，熬不到一年，她就丢下了我们撒手而去。


十三岁的我，无奈之间担负起了照顾妹妹的责任，尽管我只比她早出生两个小时。我到处乞讨，小小年纪就帮人家洗衣做饭，以求生存。如果没有李健，我想我永远走不进学堂。他捡到我们的时候，妹妹正发着高烧，我们衣衫褴褛，正是穷途末路的时候。他的头发乌黑，总是遮住了一只左眼，他说这叫做个性。


我曾试图拉开他的头发，他总是警觉地跳开，然后告诉我说“除非你成为了我的女人，否则我永远不会呈现出我的左脸”。所以我一直在猜测，他是不是左眼上有疤痕才要隐藏？然而我猜错了，多年后，当我终于躺倒在他的怀中时，才发现他的左脸没有一丝瑕疵，我轻轻地抚摸着，就象他是一副精心雕琢的艺术画。


“做我的女人，是得不到幸福的”他的面色突然骤变，阴沉如同天上的乌云一般。

“我不在乎”这么多年，我都在期望他的爱，即便只有一夜，我无悔。

“夕颜，你这个傻丫头”当他进入我的身体时，我的呻吟声被他卷进了舌尖中。跌落在激情中，我们都没有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房门突然开了，妹妹象疯了一样地冲了进来。

“你们怎么能那样对我？”她嚎啕大哭起来，情绪失控。我以为她只是发泄一下，完了也就没事了。可是这天的夜里，她服下了大量的安眠药。


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只是牙缝里挤出了五个字给我。然后，永远地闭上了双眼。我看见，她的双瞳里有着强烈的恨意。这一刻，我神情茫然地坐在地上，形如一个木偶，失去了知觉。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已经和自己无关。


（Ⅱ)


李健的身世一直是个谜团，我从来没听他说起过自己的父母。我也曾经尝试着问他，他避而不答。或者，他会用一个吻堵住我的疑问，将我的问题硬生生的咽回肚子里。他永远都能找到我的行踪，而我却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是在哪里？


“夕颜，赶紧去银行把卡里的钱都取给我。今晚七点，在中兴广场的喷泉边第三张长椅那里见面。记得，一定要准时到！”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断了，里面嘟嘟的长音才令我惊醒。我翻着抽屉拿出存折，急匆匆地往楼下跑去。脚步一个踉跄，我不小心滚下了楼梯。大腿间有鲜血不断溢出，我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在迷糊中，有人将我送往了医院。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医生的诊断告诉我流产了。我的眼泪止不住大颗地滴落下来。我想起，李健还在中兴广场等我送钱，摸摸我的包还在。我吃力地起身，穿好衣服下床，不顾医生护士的阻止，向外面飞奔去。


赶到那里的时候，按照约定的时间我晚到了一个小时。最终，我没有等到他的出现。从此，他就像是风中的流沙，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将他唯一的一张照片揣在身上，每天到处询问路人有没有看见过他。但是，再也没有打听到他的消息。


为了有朝一日和他重逢，我告诉自己不管多么艰难，都要好好地活下去。而这信念，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淡薄，我渐渐地绝望了。越是夜里，我就越感到孤独，李健留给我的那个屋子空荡荡地可怕。我已经记不清，哭过多少回，天亮后，我依然要擦干眼泪勇敢面对。对我来说，活着成了煎熬，失去了追逐的目标，就如同行尸走肉。



为了生存，我进入了一家报社做杂活。由于我做事情认真，又肯吃苦，不到三个月我就成了排版的编辑。日子就是这样度过，规律的生活令我像台转动的机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就是一个忙碌不停地辘轳。我拒绝旁人给我的过度关心，每当男人接近我的时候就犹如惊弓之鸟。这种心底而生的恐惧是什么，我还在渴望什么，我不停地问自己。


我恐惧黑夜，然而却又渴望它的来临。我不停地颤抖，倦缩着紧紧抱住自己，心无边荒凉。我会想起李健，这个曾经给予我温暖的男人。他滚烫的唇，宽阔的胸膛，还有一双如星星般明亮的黑瞳。我抚摸着被单，回味着这个屋子里他残存的气味。思念令我疯狂，而我所做的只能是等待。


我会梦见胞妹，想起儿时她对我的依赖，扯着我的衣服叫我“姐姐”。她是这些年来我唯一的亲人，她的死，对我打击很大。翻开抽屉，拿出妹妹的相册，凝望了很久，还是将它继续锁闭了。有些伤痕，早就不该再触及了，死者已矣，对于生者才真的很残忍。


（Ⅲ）


报社的主编李峰是个中年男人，微微突出的小肚，气质倒是颇佳。前段时间妻子在国外意外身亡，于是他的目光就经常地望向我。我心里泛嘀咕“难道你想给你女儿找个小妈不成？”但是主编始终是得罪不起，他开口约我吃饭我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但是他开口约会的地点倒是让我一愣。我怕是自己听错了，再多问了一遍确认。直到走进他的家，我混乱的心理反而心悬明镜。他的女儿怯生生的喊了我一声“阿姨”。我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尴尬地向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挤出一脸的笑容，摸了摸她的头。


他家的书房很大，一尘不染。我心里很疑惑，女主人早已不在，家里还如此清洁，看来这个男人是很细心的。书柜上面堆满了书籍，我抽出一本来看，不小心书全部倒了下来。我蹲下身去捡，一个香包从书本里掉了出来，香气很是淡幽，看来存放已经多时。我还来不及拾起，一个人影就冲了过来，捡起就跑。


“你是坏女人，摔我妈妈的东西”他的女儿指着我嚷嚷，我被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

“我没有”我连声为自己辩解，手足无措，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饭还没吃，气氛已经搞的如此僵，可如何是好？我告诫自己要忍住，千万不要因此丢了自己的工作。

他的女儿看到我哭了，好像吓坏了，拿了自己的手绢不停地给我擦脸。还抱抱我的头，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别哭了。


在闹剧中，结束了这场饭局。他的厨艺不错，可我却是食不下咽。总体来说，我不讨厌这个男人，但是也谈不上喜欢。我和他的关系，我只希望维持在朋友的地平线上。当然，他的想法却不是那么地简单。


我在饭桌上随意问起他的家庭情况，他告诉我，他的父母早已逝世。他有一个小他十岁的弟弟，但是在一次玩耍中失散了，从此失去了音讯。至于他的前妻，他没有提及，可能是怕触动了伤心事。我也不敢问，揭人伤疤的事情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做的。


当他提出送我回家的时候，我拒绝了。他呶呶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我跨出几步，又退了回来，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嗯……你女儿很可爱……”

“谢谢”他很礼貌握住我的手，很久也不肯放手。好不容易挣脱他，我长吁了一口气。我不想和他有太多的瓜葛，虽然我孤单的怕了，但还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其实更大的原因，是因为我对他产生不了感觉，我的心已经给了李健，收不回来了。


（Ⅳ）



我没有承诺李峰什么，但是却答应尽量抽空照顾他的女儿。他以为是我在给他机会，其实我只是填补自己的空虚而已。至少，我不用再每天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发呆，不用茫然的哭泣。但是，只要到了晚上十一点，我就会急匆匆地跑回家。尽管他多次留我住下，我执意不肯。


李峰每天下班就往家里跑，说要为我做饭。我心里却是很矛盾，当初答应照顾他女儿实在是个错误的决定。现在又该怎么收场？但是他真的很宠爱我，这个世界上除了李健，只有他对我是最好的。我也曾经幻想过，远离悲伤，过上平静惬意的日子。我双目中的愁渐渐散去，也已经很少再落泪。


我想做个快乐的自己，不再胡思乱想。然而，我小小的幸福又被毁灭了。我想不到，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李健。他的身边，还有着一个妖艳的女子。这个时候，我恰巧抱着李峰的女儿在买菜，糗的还忘记了带皮夹。我正想开口唤他，李峰却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夕颜，你的皮夹”。


两个男人的眼神定住了，互相对看着谁都没眨眼。对视着目光中，硝烟战火就快燃起。我走到他们的中间，用手拉开了李峰，将孩子交到他的手中。抱着孩子，对方肯定不可能动手。


“夕颜，你给我过来”一只强有力的手，将我拉离了现场。还没反映过来，我的脸上就热辣辣地一片。

“李健，你为什么打我？”我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我等了他那么久，就是等他回来给我一个巴掌的吗？我做错了什么？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还在闷闷地捂着嘴巴笑。

“夕颜，那个晚上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他摘下格子帽，头顶上一根毛发也无。

“你是谁？干嘛打他？”李峰抱着孩子跑来，看见我挨打的一幕怒火中烧。

“和你无关，你最好不要卷入其内”李健用力将他推开，李峰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李峰将女儿放在地面上，就和李健扭打起来，一张身份证滑落在了地面上。


看见上面的字，李峰突然惊呆了，“你叫李健？”

“关你什么事情？”李健冷冷地回答。

“你出生于河南洛阳？”李峰着了魔一样地刨根问底。

“是”话音未落，李健已经被李峰抱住了，一阵嚎啕大哭。我呆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就是我失散了十多年的亲弟弟”李峰的一番解释，令我和李健脸色一阵大变。这太荒唐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Ⅴ）


从李健口里我知道，那天他急等送钱就是为了跑路。他因为被人陷害，却苦于找不到证据为自己脱罪，只好选择逃跑。结果左等右等也没见到我，他不幸被追踪他的警察给抓走了。一直到前不久，他才被放了出来，今天他的目的就是寻找我。


我没有解释，这个巴掌也算是我亏欠他的吧。其实他找我大可不必那么累，我每天都回家，在他的屋子里不曾离去。他何必要到处奔波寻找我呢？


今日的他给我的感觉好陌生。似乎这个人，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他的脸，他的发，他身上的一切都改变了，包括他那双黑瞳也失去了光彩。他还是那个我爱的李健吗？特别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象无尾猴一样地挂在他身上。胃开始隐隐作痛，对着他我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哥俩很久不见了，一起叙叙旧吧。我不太舒服，先回家了。”就是害怕他们追上来，我小跑几步，拦车赶紧回家。拿出钥匙开了门，我拉出行李箱，开始收拾衣服。我第一个想法就是想离开这里。我无法面对他，对他们兄弟的重逢也一下子缓不过神来。


临走的时候，我把妹妹和李健的照片一起塞进了箱子里。尽管离开了，有一些往事还是永远无法忘记的。打开门，正想离开，李峰和李健却挡在了门前。任凭我怎么说，都不肯让我离开。在他们的身后，却发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她要走就让她走吧”。


还是那个妖艳女人，虽然我不知道他是李健的谁。现在，我也不想知道她是谁。我的目光移动到桌子上的水果刀，想离开，我不得不这么做。我知道，如果用这个威胁他们肯定没有成效。于是，我拿起对准自己的手腕“你们谁再拦我，我就割伤自己。”


“夕颜，你别做傻事”他们让开得很快，我离开得也很飞速。再次回头望向他们一眼，我流着泪狂奔在大街上。今后的路该怎么走下去，我失去了方向。当等待的梦破碎，人就失去了生命的支柱。这个曾经令我幸福的领地，今天早已经不属于我。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张陈年的蓝灰色布网当头盖下。我在秋风中伫立，掠过地忧伤涌上心头。空中的候鸟正在南迁，而我的下一站路口会是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