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不过祁阳——祁阳流传的民间情歌赏析

南蛮子

　　当今诗坛，朦胧晦涩的诗歌似有愈写愈多、愈写愈滥的趋势。各种各样翻新的现代派诗家，比如意象派、象征主义、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后现代主义、达达主义等等，在给诗歌的天地带来一番标新立异之风后，也远离了广大读者。曾是诗的国度的中国文坛出现了写诗的比读诗的人多的尴尬局面，有很多诗歌爱好者从此与缪斯绝缘。连研究了大半辈子的诗歌的理论家们也无可奈何的说新诗我不懂。

　　唱不过祁阳。我们祁阳人自古以来喜欢唱歌。翻开我们祁阳大地流传久远的民间歌谣——情歌，来作一番赏析评点，或许从中可以发现一些写作的特色，作为祁剧之乡、祁阳小调的发源地流传的民间情歌，也许可以给我们创作现代诗歌的朋友们带来些启迪。

　　《小妹站在青竹林》（P24屈银花演唱）：“小妹站在青竹林，/手扶竹杆望情人，/爷娘问我看什么，/我数竹子有几根。”

　　这首情歌首两句“小妹站在青竹林，/手扶竹杆望情人”，点明了人物、地点、环境与人物当时的心情。一个山里妹子正在倚竹左顾右盼地张望，等待她的情郎。一个“望”字，写出了她急切等待的复杂的心情，也许是等了很久，仍不见情郎的踪影，心理很不是滋味。爹娘不见女儿回家，跑出来寻找，发现女儿正翘首而望，就忙问女儿在看什么。姑娘这才连忙清醒过来十分巧妙地回答说，数数生了多少根竹子出来。姑娘的多情与聪明伶俐、随机应变显露无遗。这首短诗，短短四句，表现了一个少女怀春又急又恨又羞涩的复杂心情，不仅构思新奇，而且凝重厚实，很有艺术魅力。

　　《咯是情哥把信来》（P167黄彩云演唱）：“早上起来门打开，/一对燕子飞进来。/咯也不是燕子飞，/咯是情哥把信来。”

　　女主人公想念分别已久的情哥，清早就起来了，打开门，可什么也没有看见，这时一对小燕子翩翩飞进了屋来。明明是看到一对小燕子飞进来，喁喁私语，可却说“咯也不是燕子飞”，并非是主人公神志不清地说胡话，而是睹物思人，回忆往昔与情郎相亲相爱的情景，她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咯是情哥把信来”。也许情哥先前就跟她约好，当春暖花开、小燕子从南方飞回来之时，他就会回来的。寄景于情，姑娘对情歌的思恋深情尽情表达了出来。真可谓“不着一字，尽得风流”。诗歌含蓄蕴藉可见一斑。

　　再如《歌谣》之一（P461《祁阳县志》）：“椆树担杆软绵绵，/打发丈夫去挑盐。/早回三天不要紧，迟回三天当半年。/床上眼泪洗得澡，/地上眼泪划得船。”

　　这一首歌谣表现的就是挑夫夫妻之间的深情，过去旧社会，盐业实行国有独家经营，一般到县城才可以买到食盐，特殊时期尤其是战争年代，食盐供应相当紧张，交通不便，百姓需要肩挑手提到衡州、永州府挑盐，最远的可能到广西、广东去挑盐，即挑海北盐、粤盐。来往路途遥远，耗费时间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一路上风餐露宿，饥渴难耐，有的可能担重路滑扭伤腰脚；有的途中突然患病就可能落下残疾；有的途中食盐被劫，空手而归；有时碰到暴雨滂沱，道路中断；有的甚至突然中暑倒地而亡。因此，人们掰着手指头计算着丈夫们的归期。如果，别人挑盐回来了，而自己同出的丈夫两三天不归的话，妻子在家那是坐卧不安的，日思夜想，泪水涟涟。“床上眼泪洗得澡，/地上眼泪划得船。”大胆夸张，淋漓尽致突出了妻子在家无时无刻不担心丈夫的生命的安危，揪心的思念之情，表现了食盐的紧缺难以买到，有时即使买到了，不知要流多少血汗才可以挑回来，下一次挑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安全到家，因此主题具有深广的社会意义。

　　《歌谣》之二（P462《祁阳县志》）：“郎莳田来妹送秧，/莳田哥哥实在忙。/既要回头看妹妹，/又要横行对直行。”

　　本首歌谣，首句“郎莳田来妹送秧”可以当作互文句理解，“郎”和“妹”双方都在“莳田”、“送秧”，你追我赶在辛勤劳动，但哥哥在紧张的“莳田”忙碌之中，时不时回头深情的“看妹妹”一眼，看似简单的回头一望，白描的手法，蕴含了情郎对妹妹的复杂情感：被她的美丽吸引住了，生怕她晒黑了，想要追上她莳田的进度，急起直追为她多分担一些劳动任务等等。哦，突然发现，自己有些魂不守舍，莳田时行子有些歪了。看来“既要回头看妹妹，/又要横行对直行。”讲究整齐两者兼顾还是有些难的，忙中多情，忙里坏事。字里行间流露出劳动的快乐之情、爱的温馨与愧疚之情，让人莞尔一笑。

　　又如《歌谣》之三（P462《祁阳县志》）：“好土种菜不用灰，/情投意合不用媒，/只要两人情意合，/不怕闲人说是非。”歌谣先用一个农民常见的好土种菜的事情起兴，比喻情人之间只要情投意合，根本不需要人去作媒，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这对于当时封建社会一般男女恋爱遵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规则来讲无疑具有强烈的反抗意识，他们敢于追求真正的爱情，勇于对自己的感情负责，不怕别人的闲言碎语、搬弄是非，可谓大胆执着，情真意切。

　　我国当代著名大诗人余光中先生在《论情诗》一文中，将情诗分为四种类型：幻想型、发泄型、肉欲型、升华型，这无疑属于升华型的情歌，这比那种描写花前月下的卿卿我我、或描写赤裸裸的爱情的独白派、或生吞活剥的所谓现代派杯水车薪、放浪形骸的爱情诗，不知要高明多少倍。

　　（除注明出处外，其它几首均选自《祁阳民间情歌》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