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时候生活在乡下,常见有货郎在乡间行走,成了一道不可或缺的风景。
记得货郎多为年迈的男人,挑一副担子。一头放着用玻璃罩着的木盒,木盒分几个方格,分别存放着钮扣、顶针、针线、玻璃球之类;一头是一块方形的木板,上面十分鲜明地摆着一块黄白色的麦芽糖。担子两头的箩筐,则用来存放破布棉花废铜烂铁,这些都是乡民们作为“一般等价物”用来置换货郎手中的商品的。一面锃亮金黄的小铜锣,是货郎叫卖的响器,间或夹着一两声苍老的吆喝。货郎的衣着大多整洁,足见生意人的滋润与富足。
记得那时只要小铜锣响起,货郎的后面必然要跟上一群女人和儿童,手中也必然会有些废旧之类的东西。女人们要为家里添置些针头线脑,她们会理直气壮地和货郎锱铢必较,争得面红耳赤。交易到胶着状态时,精明的乡下女人会随口编出别一个货郎的名字来,盛赞对方商品的价廉物美。两相比较,向往与懊恼不言自明。最后,货郎总会万分小心地让价,设法换取女人手中的东西。待女人心满意足地离去时,货郎还痛心疾首地连呼“亏了亏了”。最后又忘不了追上一句,下次有什么好东西拿来啊。
也有无物可换却又有急需的人家,最后女人们拿来的多是两只鸡蛋,二斤玉米,三斤小麦之类。这样的生意大多好做。因那时乡村市场粮食价格的波动幅度极小,而货郎手中的商品价格也十分稳定。交易的方便,一如现在的人持货币去超市购物。
后来听说,那时的乡间货郎,真正赚的是孩子们手中的钱。货郎是乡下那些半大的孩子们的期盼与向往,而孩子们则是冲货郎担上的麦芽糖和玻璃球去的。只要听到锣响,孩子们便开始在家里翻箱倒柜,搜捡破布烂棉花,幸运的偶尔也能找到废铜烂铁。而在交易时,优势明显在货郎一边。货郎估摸着置换物的数量和价值后,便开始小心地敲起麦芽糖。少了少了!一 头是涨红了脸的孩子们的呐喊。不少不少!一头是冷漠的货郎低声而有力地拒绝。极个别心计重的孩子说不换了。货郎立即停下手中的活计,拿起那东西远远地扔到一边,口中吐出一个字,滚!最终,一边望着麦芽糖一边吞咽口水的孩子,大多乖乖就范。
也有极个别职业操守不高的货郎,会怂恿孩子去偷家里一些值钱的铁器铜器,并许以丰厚的报酬。那年村西头大先生家的孙子就偷了家里的一只铜香炉,拿到从河西来的那个瘦货郎那里,换来了一块巴掌大的麦芽糖和四只玻璃球,在小伙伴中炫耀。事后,温文尔雅的大先生用枣木棍将孙子打瘫在床,足躺了半个月,自己也大病了一场。病愈后,大先生收拾了一副货郎担,往河西去了,从此再也没回来。
如今,乡村的商店触目皆是,也有了专职收购废旧的机构。以物易物的最原始的交易方式早已销声匿迹,而货郎们也无奈地走进了岁月的深处,成了历史的仓库里一块很少被翻动的人文化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