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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里走出没有门的大门,再一直往东走,你可以看到一座山,再往东,你可以看到一条江。显然没有笔直的路,所以,从没有大门的大门出去,就得先往南再往东,事实上,先往北再往东也行。世上的路总是相通的。我就住在这里。
晚上,我会站在五楼的阳台上看着夜色,有前方公路上的车流、人行,还有楼下的野草,以及公路对面的楼房,还有我旁边靠在阳台栏杆上的竹子上晾晒的衣服和脚下的垃圾。站在高处,总能感受到一点微风,清爽怡人,非常舒服。
那座山是一座很有名的山。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这座山能名正是因为山上的“仙”。首先山脚就是自卑亭。亭名源出《中庸》:“君子之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迩”,近也,“卑”,低矣。意思说,人的道德修养方法,好比长途跋涉,须从近处开始;好比攀登高峰,须从低处开始。如若从此登山,人会不自觉地自卑,因为许多的先烈长眠于此,他们耸至的高山“高山仰止”。这座山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精神文化宝塔。它是通天塔,是连接着天堂的。
每当眺望时,我就仿佛看到了这座山,看到了这通天塔。它时常提醒我,不可骄傲,不可沮丧,要一往无前、执着奋进。它是我心底的大山。当我迷醉于生活时,它要我去寻找远方;当我止步不前时,它告诉我“君子之道,譬如远行,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当我自我满足时,它告诉我“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它是我现行的指路神,前行的脊梁柱,攀登的领头羊。它是我心底的大山。
那条江是湘江。它是什么时候就在那里?它一直在那里,川流不息。它是一条玉带,镶嵌在潇湘大地之上,默默哺育着两岸的劳动人民。两千多年来,在它浸润的土地,出现了人类历史上的英杰。造纸术发明家蔡伦,书法家欧阳询,哲学家周敦颐,思想家王夫之,湘军首领曾国藩,书画家、篆刻家齐白石,政治家、思想家谭嗣同,民主革命家黄兴,开国领袖毛泽东,文学大师沈从文,以及鬼才黄永玉。它是一江川,永在我心底。几千年的浸润,几千年的长流,几千年的细语,几千年的注述。一直以来,它就在这里。蔡伦用它的水造纸,蔡伦的精魂通过水的利用就与它互通互融了;蔡伦获得它的灵动,它获得蔡伦的编织。王夫子因它的韵动之美激发了自己的思想热潮,曾国藩由它见证实力;毛泽东与它共筑辉煌、传奇,沈从文挟它同话美丽。几千年的时间,几千年的印证,我觉得它一直都在我梦里。它从梦乡飘来,飘进我故乡的灵魂,飘进我的心底。我站在五楼向着它望时,它朝着我心的方向奔流而来,气势汹汹、绵延不绝。
晚上,我会做着梦,梦见山川与大地!
由这里走出没有门的大门,向左或向右、往南或往北,再向东走,你就会看到一座山,再往东,你就会见到一条河。山河相望,河山呼应。
晚上,我会站在五楼的阳台上看着夜色。晚上,我觉得,是一天当中最丰富的时候,也可能是一天最难熬的时候。几年的社会生活,梦想和生活的困苦的挣扎,从乡村走向城市,在现代化和文化多元化下,学习、思考与创作。
一个人追逐着美好的梦想,在雨天、烈日下,一个人走在路上。没有欢笑、没有哭闹,安静得很,也喧闹得厉害。听不清内心的声音,只听到一片嘈杂;看不到纯净,只看到满地荒芜。在我的世界里,似乎没有了看,只是听,听到别处的声响。没有看,没有嗅,没有摸,没有仿。这只是一个单纯的世界。我把自己放进这个世界,自己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在喧嚣里,又在一个被包围的单纯里,世界在此碰撞、磨擦,发热,激化。
我偶尔做着山川与大地的梦,我还经常站在五楼的阳台上眺望。
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他正想着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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