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渊 ▏老家祁阳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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倪渊 ▏老家祁阳轶事

 



大院子女


5小时前 · 中国船舶重工集团公司第七一三研究所高级政工师








文/倪渊
（一）给亲娘上坟




在湖南祁阳凡是被唤做亲娘的，并不是亲生的娘，而是儿时的奶妈或保姆。我是1963年出生，父亲母亲在乡下人民公社工作，母亲是妇女主任，常年要下到生产队做妇女工作，要带孩子便困难，往往孩子几个月后便要找个亲娘寄养。

我的亲娘是个乡下新婚二年的年轻的妇女，婚后没有生养，按祁阳的习俗，要先做亲娘带带孩子，把母性带出来，自己才会生孩子。

这样我前前后后在坪上小队生活了四年，亲娘带我不到一年便怀孕了，之后接二连三生了六个孩子——三男三女，应验了祁阳的传统文化，我也成送子男孩，在坪上受人喜欢，到谁家都会赚上一点花生炒红薯片。
离开坪上后便不愿再去乡下，亲娘来看我，逗我要接我回去，我说，你们睡觉打寡落，被子墨黑，让亲娘难堪又好笑，童言无忌。离开祁阳三十多年啦，亲娘也三十多年没见，闻知亲娘五月已去世，这次返乡早计划去上坟。





亲娘家位于祁阳的东南方的羊角塘镇升坪村，村边有条小河，儿时小河上搭了座三根杉木拼结的小挢，儿时一人不敢上桥，过桥左转便进了坪上湾，亲娘老屋是土砖青瓦，窗户很高很小，堂屋贴着毛主席的像，像的两边是幅对联，上联听毛主席话，下联跟走，都是红底黑字的毛笔字，字体还些颜柳范儿，堂屋里放了张方桌认不出颜色，四条长凳，梁上悬着一吊篮，吊篮常年放些花生，防孩子防老鼠，亲娘用来待客。

堂屋两旁是厢房和橱房，橱房里是一口老虎灶，或烧稻草或烧煤，如烧煤便要用力拉动风箱，傍晚时分老远便看到袅袅炊烟。

老屋的门前有一晾坪，晾坪是用石灰碴和着黄土铺就，孩子们推铁环，跳田，亲娘晾晒都在这儿，家里没有饭桌，孩儿端着饭碗到晾坪边闹边吃，亲牙(亲爹)则端着一海碗饭蹲在门坎上，饭上常年是两个大红薯。

亲娘则端着碗靠在自己男人旁边的墙上，笑眯着眼看着孩子们，只是亲娘碗里更多是红薯少许些米饭.......。





孩子就这么拉扯大了，都一个个离开了家，像房屋里一窝长大的燕子，亲娘老了，眼睛模糊腿脚也不利索了，亲娘走了......，坟地就老屋附近的小山坡上，就着正午带着小弟妹夫去上坟，点上一柱细香，磕上三个响头，叫一声亲娘回家吃饭，扭头含泪回家。

（二）百家饭




祁阳是一个历史久远的小城，千百年来形成了地方特有的文化，此次回乡领略一些，用文字记录下来，作茶余谈资。

街坊一家老父亲过世，咨客一算老人生辰与祭日相克，老人不能上天，没有归宿，便将骚扰子孙，子孙将无宁日，要破这咒，子孙必须连续三年在老父祭日回乡披麻戴孝，持瓦钵讨够一百户大米。
此次回乡，恰逢街坊，操办大事，只见孝长子持钵带着兄弟子女沿街敲门讨米，户主开门得知实情，赶忙回身，用竹米筒从米缸舀上一筒米倒进大瓦钵，孝子得米后下跪致谢，并嘱请施主晚上来家吃百家饭，一路讨来，钵满便倒入箩筐，一行人浩浩荡荡跟进讨米，更有老少看客随行，讨一家，放一节稻草杆，偷不得懒，门被敲开的施主没有拒绝的。

一路讨来，咨客数够了一百草杆，带一干人回家埋锅煮饭，几张八仙桌配着长凳一字沿街摆开，大师傅挥铲做出三牲大菜，阵仗虽没办丧事大但不能马虎，百家饭形式自由，除施主外，客人往往不请自到，据称吃百家饭可祛病强身。





讨回米做的饭往往是不够的，来客踊跃，孝子要贴进不少大米，用几口荷叶大锅做上十余锅才能了事，能操荷叶大锅做好饭的必请专职大师傅才行，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小，水要合适，饭要煮熟且要炕出焦黄的锅巴，不易。

席间孝子入桌行礼，吃百家饭相对礼数少些，有自带碗筷的，有站有坐，有打包带走，不拘形式。客人毕孝子喘口气，不敢有怨言，恭敬将孝服收好，来年祭日再用，如此三年，方算圆满。

（三）民间医术




祁阳位于湖南的东南方向，史上属零陵郡，虽有一千七百余年历史，但地处丘陵，土地贫脊，商贸不兴，农业欠发达，一直处于温饱状态，西医不兴，中医便夹杂着迷信在城乡流行。

老人孩子病了全靠草药和巫术治疗，医得好否听天由命。我在亲娘家的坪上，脖子后面长了个小疖子，亲娘是家中劳力，种田养猪生活艰辛，孩子们整天和泥躲猫，稍大一点放牛打猪草，我小脸整天揉着鼻涕象花猫，衣服都看不出颜色，小疖子感染变成大包，乡村医生釆些不知名的草药放在口中嚼碎敷在脖子上，如果反复一月，包总箅是好了但至今留下一个明显疤痕。
坪上月桂的儿子病了，家中一贫如洗，孩子高烧不退，小脸烧得红彤彤，街坊申老娘说，这孩子出了窍，需要招回方可病除。

月桂无计只好照办，是夜深子时，月桂背上捆着病孩，左手提着放着病孩鞋子的簸箕，右手持扫帚，走进黑暗的旷野，一边挥舞着扫帚一边大声呼喊着孩儿的小名，\"铁蛋回来吧，铁蛋回来吧.......”可怜的月桂自己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沿着孩子平常玩耍的线路，边走边喊声音发颤，自己已被吓得不得了，回到家来把孩子放下，再用装个鞋的簸箕在儿子头上绕圈边念叨\"铁蛋回来了铁蛋回来了.......\"。三天一次，如此三次，铁蛋退烧了，又活蹦乱跳了。月桂笑了。
1993年父亲病入膏肓，无计可施，街坊申老娘弄来一仙婆，小个子精瘦神叨叨，眼睛放光，手持八卦罗盘，一进门便说：此屋杀气重，有一小老太太在房梁上漂着，不由分说，言道\"你家奶奶吧，要治好病就要和你奶奶对话，让你奶奶去阴间求情留下你男人”。

老妈应允，仙婆摆下香案，祭上三牲，点上香，案前跪下老妈和我等一干人，仙婆开始做法，口中念念有词，从屋这头蹦到那头从那头蹦到这头，突然大声喊道，\"我祭上了三牲，烧给你阴钱，求你去那儿跑一趟求个情，你儿阳寿末到\"，仙婆自言自语说你奶奶已去求情了，间歇，母亲奉上油茶鸡蛋点心，侍为上客，二刻仙婆用完晚茶，右手在瘪嘴上一抹，好了好了，你奶奶求情回来了，没事了，慢慢就好，仙婆拿个封包夹着八卦罗盘离去。
(本文由作者倪渊授权本号发表）





作者近照

芥菜炒牛肉

世上最伟大的莫过于母爱；世上最难以割舍的莫过于故乡情怀……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