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孤独

正气·李印

到最后，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1

    林黛黛想听乔的故事。

    乔抖了抖她的QQ窗口说，好呀，你想听悲伤还是幸福的呢？

    都可以呀。她有点迫不及待，就那样发送了过去，乔的聊天窗口上方不断显示着正在输入，林黛黛想，他一定是在敲故事，敲和他自己有关的故事。

    可是刚想到这，电脑的音响里就传来的QQ的嘟嘟声，像清晨的闹钟，就此中断了她的想法。乔说，安妮宝贝写了很多我的悲伤，而南在南方也写了很多我的幸福。那些都在网上，那些都是故事。

    可是我想听你的故事呀？她不依不饶，固执地要知道乔的一切。

    乔说，如果你能够漂洋过海，我能够万水千山，最终要是遇见了，我就告诉你，我的故事。

    林黛黛像风吹地杨柳似的不停点头，望着屏幕中隐约着一个点头的自己，不由得笑了起来。她笑自己的行为有点痴，笑乔根本看不见这样的点头。

    他们只是网友，素未谋面。

2

    认识乔是在三个月前。那时林黛黛正坐在电脑前发呆。房间里空荡荡的，阳光就那样从窗户里透了过来，印在她的身上，忧愁就那样亮闪闪起来。

    有些话始终不知道对谁说，就像有些事，不知道为什么要去做。

    林黛黛去日本的那年，恰好韩国有个Rain横空出世。在上海的飞机场里，她看到了从另一家飞机下来的Rain，伴随着一群雀跃的年轻人，她对旁边的男人说到，LOOK!Rain！

    那人透过机场巨大的玻璃窗望了好久，然后转身用生硬的汉语对她说，没有下雨呀，天气很好！

    林黛黛就这样展开了自己鸡同鸭讲的生活。两年里，她终于知道，那些外表华丽的饭团吃起来是多么的索然无味，也从电视上看见了在日本，只要是个男人，都会有婚外恋，不同的是，在中国，那些女人被称作小三，而在这里，她们被唤作情人。

    她就是一个情人。男人比她大7岁，在大阪有一个妻子和一个两岁的儿子。这些都不是重要的，因为她还年轻，有足够的资本去单挑这样一段爱情。

    她住的地方离车站很近，透过北面的窗户，刚好可以看到站台。差不多每周五，她都要站在窗户面前等上一小会儿，当男人的背影出现在站台的时候，她才心满意足地走出门。

    她知道那个男人不会离婚，所以从来不去逼问。偶尔他不来的时候，她就会选择上网，借此来漂洋过海思念一下故乡。

    她给自己取了一个网名，叫日本情人。

    乔问她，情人和小三有什么不同。

    林黛黛说：很多时候，婚姻像一个碗。作为情人，你知道他不是你一辈子的碗，但还是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装进去，不吵不闹，不打破它。但若是小三，她们就要打破那个碗，因为她们需要一个明明白白的身份。

    那你的碗呢？乔问。

    正装着我。

    七月六日，他们第一次在网上聊天。

3

    林黛黛每个周五都会透过北面的小窗望着外面。列车如同从前那样咣当的驶过时，却始终没有把那个男人的背影留在站台上，尽管她在心里说自己不爱那个男人，但偶尔还是会想起他，比如他洁白的衬衫，他包里的七星香烟，还有他微微的鼾声。

    她并不吸烟，但喜欢在他睡着的时候，偷偷取出他烟盒的一根烟，装在自己的盒子里。那个盒子以前是放鞋子的，现在放着满满一盒子的烟。

    当林黛黛不想上网，也不想出门的时候，就会把这些香烟拿出来数数，整整四百根香烟。如果他每次来差不多要做三次的话，他们大概就有了数以千次的接触。只是这样的数字，林黛黛依然觉得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是陌生的。

    有些人的感情始终像水，即使放了很久，也不存在一丝味道的变化，只是没有人敢去尝试那杯水，是否真的已经变质。

     男人不在的夜晚，林黛黛都会失眠。失眠是可耻的，但这一切和她无关。她知道这个时候，总会有个人在等她。

     也许不是等她。乔是个写字的男人，每晚都坚持向互联网报到。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聊天，她只是躲在他的博客里，看他写的故事。在她看来，那些文字里有着南方的温暖，也有安妮宝贝式的颓废，这都是她喜欢的。

    偶尔他们也会聊上几句，比如她会告诉他，在日本几乎每个女人都有一个LV，然后他就会说，在中国，每个男人都会娶个房子，再给房子找个老婆。她又说，在日本，是个男人都会有婚外情，他们把责任交给老婆，把爱情留给情人。而他会说，在中国如果一个男人一天想三次外遇，那么他有可能想外遇，如果一天想十次外遇，说明他一定有外遇，如果一天想老婆二十次，那么不用说，他肯定是外遇了。说完他们就笑了起来，然后又开始聊的别的话题，比如聊乔的小说为何有那么多女人，聊日本的樱花是不是就一定比中国漂亮等，天南海北，什么都聊，直到她问乔小说究竟是什么的时候，乔说的那段话，那些文字，让她着迷，也让她害怕，那是她的一个秘密。

    林黛黛说她想回中国，想看看房东嘴里说的长城是不是有那么长，想看看电视里面的水立方是不是真的有那么壮观。

    乔说，如果你来，我愿意做你的导游。

4

    林黛黛离开日本的时候，那个男人一直都没有出现。有些事终究不需要有任何结果，就像戏剧家张广天说的那样，爱情在法国是一场喜剧，在意大利是一场歌剧，在英国是一场悲剧，而在中国，则是一段相声。

    因为男人不是中国人，所以林黛黛的爱情只是一段单口相声。

        12月的北京冷得异常。她躲在世贸的星巴克店里，给乔发信息，她在世贸附近的咖啡馆里，一边看雪花，一边喝咖啡。

    原来不是只有南方才温暖……

    乔给她留了电话，然后告诉她，等他忙完了，就去接她。

    当乔出现在林黛黛面前的时候，她忽然间觉得惆怅。这个经常陪她聊天，陪她说话的男子，这样高，这样清瘦，他的样子很温和，一副不容被人拒绝的样子，可她还是愣在了他的面前，一动不动。

    乔似乎明白了什么，轻轻地说了句，林黛黛，饿了？

    她点了点头。他不容她拒绝，牵着她走出了咖啡馆。

    晚饭是在三里屯附件的一个餐吧吃的，地方很小，但里面热气腾腾的，他们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坐了下来，一边吃一边看外面的雪花，一条热闹的街，满满的人，从四面八方而来，又各自向自己的家离去。

    乔问她，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等看完长城，水立方，如果允许，她想一直留在这里。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一切，看着人群从眼前穿过的时候，她突然觉得比起那冷冷清清地车站，这里要温暖很多。

    在北京，也有这种温暖。

5

    林黛黛提出想去酒吧坐坐，乔没有拒绝，三里屯里有的是酒吧，随便走错路都能看见一个酒吧的招牌。乔带她去了自己常去的酒吧。黯黄的墙壁被投着两盏温暖的灯，笨重的桌椅交错地摆放着，显得很有深度，很文化的样子。听着民谣，举着威士忌的酒杯，乔半开玩笑地说，又做了一次文艺青年。

    林黛黛并没有笑，她的目光留在酒吧的西南的墙角处。那是一个古老的点唱机。她对乔说，一个法国女人曾说，在唱机盒里投入20法郎，点那支在戛纳听过的乐曲，就能平添5分钟的忧郁。

    乔轻轻用手遮住他的眼睛，他不想看见她的睫毛溺在水里。她慢慢推开乔的手，乔，可以说说你的故事么？

    故事永远都是谎言。在别人那里故事只是一段近似小说的话语，而对于自己来说，那是一段过去的往事，很多事情都在不经意间流走，我没有记住，也就没有故事。

    乔， 我堕过七次胎。

    你，知道么？

6

    凌晨一点的时候，酒吧打烊。乔的意思送林黛黛回宾馆，但林黛黛不肯，她有些醉，但坚持要去看看乔的住处。

    乔住的地方并不大，十几平米的房子了，一张床就把屋子填的很满。他让林黛黛坐在床上，然后独自去烧水，他说，屋子里没有酒，茶喝不喝？

    她嗯了一声，眼睛却一直盯着墙上的一幅画，那是一副版画，在日本经常看到这样的画，一个赤裸上身的少年，头上结出一个翅膀，寓意饱满，但翅膀上的骨骼却突兀的显现出来，没有一丝血肉的气息。

    她问乔，那幅画是你画的么？乔点了点头，打开了暖气，两人围着暖气坐着聊天。水在炉子上慢慢的折腾，房间里的空气暖暖地流动，昏黄的灯光摆渡出暧昧的色彩，林黛黛觉得有点热，脱去了外套，凹凸有致的身材出现在乔的面前时，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恰好炉子上的水开了，咕嘟咕嘟地似乎一切都水到渠成。

    她从背后抱着他，期许他的转身，他的亲吻，但乔还是轻轻地将她的双手放下，他的话语让她有些不可思议，林，别这样。我们彼此应该尊重。

    她诧异着他的行为，依然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她吻住乔，要脱去他的外套，却被他硬生生拽开，她再一次听见他地吼声：请你自重！

    她愣在了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在乔的面前仿佛自己成了一个人尽可夫的荡妇。乔望着她，淡淡地说，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故事么？

7

    乔脱去自己的外套，将里面的衣服掀起，伤痕累累的皮肤顷刻间侵蚀了林黛黛的双眼。她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干净的男子有着这样一个残缺不全的身体。

    乔缓缓地坐到暖炉边，对林黛黛说，他结过婚，妻子是他的同学，在她怀孕的那年，他爱上了一个画室的模特，那天，他在画室里陪着那个模特，而他的妻子当时就在马路的对面。当他和模特热情地相拥在一起时，她的妻子却因为急着给他送饭，而闯了红灯。他最终没有看见她和他们的孩子。

    那件事之后，他选择了逃离，来到北京，以写字作画为生。他画的画一直都是一个少年，或是有着骷髅，或是有着一对枯骨的翅膀。他说，羽翼是希望，但终因没有血肉的撑起，而灰飞烟灭。他想赎罪，想救赎，可最终谁都没有救到。于是，他自残，当一副画画好的时候，他会用刀在身上划上一道伤口……

    林黛黛不知道如何安慰现在的乔，她觉得乔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就那样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想起了自己的盒子，想起了那个男人每次来和她做完后，她便偷偷从他盒里偷烟的情形，他们都在救赎自己，可最终，各自都是孤独。

8

    林黛黛还是回了日本。临时走乔松给她一盒茶花，上面写着：和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想来，孤独有时也会虚情假意……

youjun598

和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