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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盟主123 盟主123 2023-06-01 17:22 发表于海南
早上不到五点,何总就来到厨房。她是这个供一千师生吃饭的学校食堂总管,因为是董事长的舅子夫人,大家尊称她为何总。
昨晚她在厨房案板下放了拌了鼠药的饵料――一碗曲米鱼。她要在大家上班之前把它移开,以免发生意外。
那是她用来毒老鼠的诱饵。
这个食堂自从新来的胖校长狠抓光盘行动以后,浪费现象得到了遏制。胖校长姓黄,五十多岁,叫黄书郎。他自称来自著名的河北衡水,而且是那个产老白干的县城名校当校长。他不苟言笑,严格的说,根本不会笑。个子不高,胖胖的身材敦敦实实,或许是脸庞太过圆乎,一双圆眼睛显得太小,给人一种愚鲁感。最有特色的是走路的步伐,两只外八字的脚,总是不差丝毫的在两条相距二十五公分的平行线上,手臂也以同样的节凑,巴拉巴拉像划水一样异步摆动。
胖校长来学校第一件事就是开展光盘行动,他身体力行,不但在墙壁上贴了“请把剩饭留给校长吃”的大幅标语,还拍了一个吃学生剩饭剩菜的视频发到抖音,一夜走红。虽然学生剩饭剩菜现象也减少了很多,但是食堂老鼠多了起来,何总好几个早上都发现,晚上放在案板上用盖子盖在盆子里的曲米鱼,被掀开了盖子,鱼也少了几块。她问过食堂其他员工,没有人嘴馋或者贪图小便宜,再说这鱼也是晚餐剩下的。何总判断是老鼠,因为她也不止一次看见食堂有巨大的老鼠。那天,新来的老师申伟也向她反映,食堂有老鼠,并且提议来一次毒杀。昨天她跟大伙商量,准备以曲米鱼为诱饵,下些老鼠药消灭这些老鼠,曲米鱼不但是本地名菜,也是人鼠共喜的佳肴。大家对何总的想法都表示同意,只有面包师刘大方似乎有话要说。何总问了一句:刘师傅有什么意见?
刘大方说:我同意,完全赞成。
刘师傅是个从众心理很强的人,很容易放弃自己的意见。
这个宽阔的食堂沿东西划分为餐厅与厨房。餐厅在东面,厨房在西边。进出食堂有五道门,东南有三道门直接进餐厅,西南有两道门进入厨房外围走廊,走廊也通向餐厅。何总常常从西门进入,这里是东西和南北走廊交汇处,她选择东西走廊去厨房。
走廊很幽暗,何总轻车熟路,刚穿过走廊,忽然觉得南北方向有个人影。她倒退回来,没错,确实有个人正向餐厅走去。
是谁?她喊了一声,人影进了餐厅。她快步追了过去,人影穿过餐厅不见了。她又追到北门,只见糕点制作师傅刘大方走了过来。
何总舒了一口气,问道:是刘师傅啊,你好早。
刘师傅说道:何总更早啊!
她们走进厨房,刘大方开始工作。何总瞟了一眼案板下面那一碗曲米鱼,少了好多块,心里一阵窃喜:这家伙,终于上当了。
何总见计划成功,喜不自禁的说道:吃了,那家伙吃了。
刘大方搓着手上的面粉,凑过来看了看,说道:何总,有件事昨天就想跟你讲的,当时人太多,我不敢说。
何总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说道:什么事?你说。
刘大方说道:我担心有其他人进过厨房。。
何总心里格登了一下,说道:厨房上了锁,一般人进不来啊。
刘大方压低了声音说道:有几天早上我看见有个人影从食堂出来,很早,跟今天差不多。
何总吃了一惊:啊,我刚才也看见一个人影出去,是你吗?
刘师傅说:哪里的话,我不是刚到吗,一来就在门口遇见你。
何总声音开始发颤,说道:那,那个身影是谁,刚才厨房门还是锁着的吧?
“我也不知道是谁”,刘师傅说:太黑看不清,也没有发现丢什么东西。
晚上厨房这一边门上了锁,只有餐厅门开着,半夜三更有人出现在食堂,确实有些怪异。
何总说道:晚点我去调看监控,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
何总上午调看了监控,还真有人从餐厅穿过,只是光线太暗分辨不出是何人,但根据行走姿势倒很像黄校长。
何总松了一口气,黄校长管纪律,也兼管食堂,这人做事本来就不遵守常规,一大早起来检查也不奇怪。
可就在这天下午,黄校长死了,死在医院。
这天早上黄校长就没来食堂吃饭,上午没有去办公楼,行政例会也没有参加。起初大家以为他又在使性子,胖校长性格孤僻,脾气暴躁,听不进批评,还动撤骂人,殴打学生。前一天校监批评了他,他不服气,跟校监吵了一架,扬言辞职走人。
据说中午在火车站附近一个学生家长开的酒店吃饭,喝了一些衡水老白干后人事不醒,送到医院诊断为急性肝坏死。晚上病情加重,抢救无效死亡。
黄书郎喜欢喝酒,大家都知道,他经常暗示有求与他的家长给他送酒。
这事却让学校很为难,学校按胖校长入职提供的个人信息给他家里打电话,结果发现那些信息都是假的,电话是空号,就连黄书郎本人也无据可查。
学校询问了一些老师,也没有人知道他家庭情况。这人性格孤僻,除了工作,很少有老师跟他有交集,据说他是凭着曾在衡水名校当过校长毛遂自荐而来。
找不到亲属,学校只好把此事报告公安,让公安去处理。
几天后有消息传来,胖校长那天中午并不是喝酒发病,而是在车站发病了才去那个酒店,并没有喝酒,被学生家长送去医院的。
刘大方听说后找到何总,说道:何总,我觉得……
何总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觉得什么了?
刘大方说:胖校长是不是吃了那个曲米鱼中毒?
何总一脸怒气,说道:这话你也可以乱讲的吗?他是喝了酒,头天晚上跟几个班主任在酒店吃饭,喝了一瓶茅铺酒。
刘大方轻轻的说:你听我说,他有梦游。
何总睁大眼睛,狠狠盯着刘大方:你怎么知道?
刘大方说:有几次一大早,我来食堂上班看见了他从厨房出来,我叫了他,没有理我,还有一次我拍了照片。
刘大方边说边翻看手机,他翻到一张照片,说:你看,就是这张。
何总看了很久,说道:你把照片发给我。就算他有梦游,也不一定吃曲米鱼啊,这话不要乱讲,我可负不起这个责任。
话虽这么说,何总依然有一丝担心,她知道这个黄书郎喜欢吃曲米鱼和面食,还有好几顿让自己特意为他截留一点。
刘大方欲言又止,最后诡异的笑了笑,唯唯诺诺走开了。
回到宿舍,何总翻看了刘大方转发给她的照片,照片拍出的是胖校长背影和厨房南门口,背景是门外不远处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何总仔细观看,突然有了新的发现,停车场入口处也站着一个人!
她把照片放大后仔细辨认,站着的那个人竟然是申伟老师。
申伟四十岁左右,个子不高,是本学期新来的老师,也来自外地,宿舍就在黄书郎隔壁。有人说他与黄书郎是老乡,但被申伟否定了,申伟是沧州人,一个普通老师,而黄书郎自称是衡水人,曾在一所著名学校当校长。
申伟被黄书郎安排当了班主任,不久前又被黄书郎撤职,原因是班级管理不善,对学生太温和,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喝酒。
何总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想找申伟聊聊,结果申伟被公安带走了。
学校一时炸开了锅,各种谣传满天飞。校长多次在群里发话,让大家不信谣不传谣听官宣,申伟去公安只是配合调查,不久就会回来。
校长说得果然不错,下午申伟老师真的回来了。晚餐时分,何总把申伟拉到一个僻静的餐桌傍,笑着问道:申老师在外面干了什么坏事,今天进公了啊 ,不是嫖娼了吧。
申伟笑了笑,说:何总真会说笑话,哪里有那种好事。是被叫去问话了,不是我一个,还有几位沧州的老师。公安要核实黄书郎的身世。
何总来了兴趣,问道:查明了吗?
申伟咽下一口饭,说道:查明了。然后压低声音说:他也是沧州人,一个杀人犯,三十年前杀了人。
啊!何总吃了一惊:说道:怪不得说话有沧州口音。停了一下,又小声的说:我有张照片给你看。
何总拿出手机翻出照片,申伟凑了过来,随便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哪里?
何总把照片放大,说道:刘师傅早上三点拍到的,这个是你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申伟扒了一口饭,说道:奥,黄校有梦游症 ,你们可能不知道。说起来话长,我慢慢跟你说。国庆长假返校那晚,因为堵车,我凌晨两点多才到学校。停好车从车库出来,看见有个人从食堂走过,那种走路一扒一扒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黄校。我心里肃然起敬,这么晚了还在巡视也太敬业了!等他走近时,我轻轻喊了一声,想跟他一起回宿舍,可他连看也没看一眼,旁若无人的径直走进了电梯,一个人直接上去了。我还以为这人当校长了架子大,也没有介意。不料有天晚上半夜过后,我正睡得香,突然被敲门声吵醒。深更半夜谁在敲门?我那时当了班主任,很怕学生出事,连忙起来开门。但门口走廊不见人影。
这种情况发生了好几次,有天晚上,我恰好起来上卫生间,又有人敲门了,我马上过去打开房门,只见一个背影走进了楼梯室。
我想看看是什么人,便穿好衣服跟了出来。追到楼下,才发现原来是黄校。他去了食堂,走路像僵尸,目不斜视,我判定他在梦游。也不敢靠近,因为有一种说法,叫醒梦游的人可能诱发他倒地死亡,便站在车库出口远远看着。你的这张照片,应该就是那一次拍的。
何总还想问,有几个老师端着餐盘过来了,显然,他们也想知道申老师今天怎么了,何总只好笑了笑,走开了。
晚上,公安通报来了,学校特意组织老师开了一个大会进行传达,并且要求严格保密。原来黄书郎是沧州人,原名叫姬躬少,二十多年前在一所公办中学当德育处主任,有一天某班有个叫杨小剑的男生晚自习趴课桌睡觉,被他发现后叫到讲台,脱掉裤子后用板子猛打屁股。
男生感觉受到了羞辱,当场从三楼教室跳了下去,幸好仅仅摔断了双腿。
该班班主任欧进才是个颇为传统、上了年纪的老师,对黄书郎的粗暴霸道十分不满,向学校提了意见,要求撤掉黄书郎。但学校态度暧昧,只是进行口头批评,便不了了之。
黄书郎知道是欧老师反映情况后非常恼火,竟然以莫须有的罪名解除了欧进才班主任职务。
欧进才不服气,把情况直接反映到教育局,黄书郎才被撤职。
就在撤职后不久的有一天半夜,黄书郎敲开欧老师的房门,用木棒敲打欧进才心区,导致欧老师心脏病发作死亡,而黄书郎在第二天早上却不知去向。
那个时期还没有大数据管理,连身份证都没有入网。黄书郎办了全套假证件,抛妻弃子在外面坑蒙拐骗几十年,再也没有回过家乡。
案情已经了结,黄书郎于当日火化,当作无主尸体处理。可何总心头仍有一个心结未解,她还想找申伟单独聊聊。
就在第二天,她收到申伟的一条短信:何总,这些日子谢谢你的关照,我决定辞职走人了。
申伟要走?这不符合常理,老师异动一般会等到学期末,中途走人会有经济损失,而且也失厚道。
何总决定送送申伟,她提了一大包水果和食品,在校门口拦住了申伟的车。
我可以上去吗?何总问。
申伟打开副驾驶门。何总坐了上去,说道:听说你要走了,送送你,这一袋食物给你路上吃。
申伟很感动,说:何总太好了,申某感激不尽。
何总说:开到湖边,我们再聊聊,你这一走,估计再见面就很难了。
申伟发动车辆,何总问道:为什么要走?不能等做完这个学期吗?
申伟说道:唉,一言难尽,这个学校居然让一个杀人犯当副校长,难道不让人失望吗?
车子开到湖边停了下来,申伟继续说:知道黄书郎为什么撤销我班主任吗?有一天他看见我班一个学生课堂打瞌睡,叫我去处理,我把学生批评了一顿,学生也保证不再在课堂睡觉,我也就作罢了。可黄书郎却不依不饶,说我太软弱,要我把学生拉到讲台,当众用板子打屁股。
我跟他争论了几句,说这是体罚学生,会弄出事来。
他吼了起来,说不但要扣我绩效还要撤换我,后来还真的那样处理我。
我也感到委屈,向学校反映了,不料学校竟说黄书郎做得对。我很失望,不想在这里做了。
何总笑了笑,说道:申老师这一走,应该还有其他原因吧?
申伟不太友好的看了何总一眼,说道:真的没有其他原因。
何总说: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黄书郎死的那一天早晨,申老师去厨房干什么呢?
申伟微微一惊,说道:我没有。
何总说道:那天我在厨房下了老鼠药,想早点去收起来,走进食堂却看见了一个人从厨房出来,要知道,厨房是上了锁的。
申伟说:那人就是黄书郎。
何总说:黄书郎后面还有一人,我查看了监控,后一个是你,申老师,你一直跟着他。黄书郎有钥匙,从厨房出来后没有锁门,事实上他去过好几次,出来都没有锁门。我想知道,申老师去有什么意图呢?
申伟低下头,想了想,说道:那晚他又敲了我的门,我怕他梦游发生意外,一直跟着他。
何总轻轻的笑了笑,说道:不对,申老师,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二十多年前应该也在黄书郎那个学校读书,而且受过他的羞辱。
申伟抬起头,看着远方,过了很久才缓缓的说道:既然如此,我就都说了吧。被他打死的欧老师是我舅舅。
那一年我在那个学校读高中,寄宿在舅舅家。其实我来这个学校时并没有认出黄书郎,他改了名,说话南腔北调,含混不清,是他让我用板子打学生屁股才开始怀疑。后来又发现他有梦游,还喜欢喝酒。
有天晚上我请他去外面吃饭,酒酣之时我突然问:听口音,你是沧州人吧?你认识一个叫欧进才的吗?他大惊失色却又连忙否认。
我告诉他,欧进才已经退休了,但他一直很愧疚做了一件事,就是有一年去教育局状告一个姓姬的德育处主任,令这个人不但撤了职还生死不明妻离子散。
没想到黄书郎脱口而出,说道:欧进才没有死吗?
我说:没有啊,一直好好的,你认识他?
黄书郎哭了,终于承认:那一晚我不知道是自己做梦还是真的,我好像打了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东北,我一直以为自己杀了人,竟然是梦。
我安慰他:你现在可以回去啊。
他说:不了,这么多年了,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是他的一个学生,他吩咐我,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
那一次以后,他更加神不守舍,还半夜敲我房门。
何总说:其实你可以报警的。
申伟说道:当年对这宗案子就没有定性,说是舅舅受惊吓心脏病发作而死,当地也只是把黄书郎当失踪处理,他家人到处张贴寻人启事,四处找他。
何总说:所以你要除掉他,是你拿走了那些曲米鱼吧。
停了一会,何总接着问: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让他吃了。
申伟说:这个人嗜酒如命,早晚都要喝酒,他搞了一个家委会,弄到了很多酒。肝脏已经有了问题,肝坏死是迟早的事,我只是弄了几块鱼早上陪他喝了一瓶当班主任时家长送的赖茅。那瓶酒基本上是他一个人喝了,他喜欢吃本地曲米鱼。
何总说道:还有一点不明白,他发作时为什么不去医院,而去火车站?
申伟说:他被我认出后对我说的话半信半疑,怕上当受骗,想悄悄走人或者想搞死我,有一次半夜敲门时还拿了一把水果刀。至于去火车站是因为那个学生的母亲是个医生,在附近开了一个诊所,疫情期间估计他也嫌麻烦不想去医院。
何总说:你这一招很高明,我也被你利用了。
申伟说:我没有坑你的意思,现在我都告诉你了,我目前眼前只有两条路,第一,把车子开进湖里,第二,你去公安局举报我,我坐牢。
何总打开车门,说道:你还有第三条路,开回老家,我可是什么都不知道。……(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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