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栗花

三新

                                  板栗花

      “还记得老家的板栗花吗？我就是板栗花。”一位身患尿毒症的儿时玩伴说。

于是，我眼前晃悠起家乡的板栗花来。

      在我看来，板栗花根本就不是花。它只是一根根像蚯蚓一样垂在枝叶间的条状物，没有鲜艳的色彩，没有美丽的外型，它只是板栗的果实在长成之前必须要经过的一个蜕变过程。

但，我无法忘记家乡的板栗花。

      每年的四、五月间，大华山漫山遍野的板栗树在披上一身新绿之后，板栗花会一夜之间悄然绽放。家乡的板栗树都是法华庵的老尼姑栽下的，都在百岁以上，树高一二十米，很难看清楚刚开出来的板栗花。其实不用看，只要闻到满山间飘荡着板栗花的清香，就知道，板栗花开了。

      板栗花的绽放太短暂了。不几天，满山遍岭的板栗树下会铺上一层厚厚的板栗花。它们在完成了孵生果实的使命后，心甘情愿地从高空坠下，铺满一地，让自己腐朽，慢慢溶进土地，为正在哺育果实的大树输送养分。

      儿时玩伴跟我同年，略小我。小时候我们两家紧邻，一层薄薄的木板就是我们两家的分界线。两家的饭桌隔墙挨着，一日三餐两家锅碗瓢盆声都会混在一起，出奇的和谐。他爸爸在外地当工人，家里条件自然比我家要好得多，隔三差五就能闻到他家有肉香，偶尔还能听到杀鸡宰鸭的声音。我家虽然没至于揭不开锅，但揭开锅能看到的大都是红薯、小米、板栗之类的土产。大华山上人多田少，每年都有几个月要靠这些土产度日，回家揭开锅盖看到一锅的特产，我就恶心呕吐，流酸口水，以至于到现在我还不吃红薯、板栗和小米。

      那时，他家有了好吃的就会用腿轻轻地敲墙，听到敲墙声，我就会意地端上饭碗匆匆到院门口的门槛上坐着吃饭等他，不多时，他定会夹上两块肥肉或两块鸡肉鸭肉或鱼块什么的出来，仔细对比后给我一块小的，然后两人狼吞虎咽，看谁吃得快。这个秘密一直未被人察觉，直到上初中时，我家的经济条件也渐渐好了，从老院子里搬了出来，在离开老院子几百米的地方新建了房子，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机会才慢慢少了起来。后来，我走南闯北，四处飘荡，吃过山珍，尝过海味，可再没有吃到比他家还香的饭菜。

      我们从小就淘气，一起逃学那是家常便饭。上课的时候，我们经常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让老师难堪，老师整我们，让我们背课文，我们只要花上几分钟时间把课文看上两遍，便能倒背如流，老师也拿我们没办法。而每一学期的第一篇作文永远都是《新学期的打算》，我们也永远是“东风浩荡，红旗飘飘，祖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在这大好的形势下，我们迎来新的学期。在这个学期里，我要……”然后挂韭数般捏造一些自己的想法，海阔天空地表表自己热爱新中国、拥护共产党、感谢毛主席之类决心，然后交卷了事。而每次老师都会写上“语言通顺、主题鲜明、字迹潦草”的评语。

     有一回，我们在班上捣乱，一位新来的女老师让我们两个留校检讨，直到天黑才让我们回家，还把我俩的劣迹添油加醋告诉了家长，害得我们被妈妈狠狠揍了一顿，我们俩怀恨在心。第二天下午，我们到学校后面的山上抓来一条蛇，拔掉毒牙后，偷偷放到女老师带盖子的漱口铁杯里。第二天一早，老师拿上杯子准备漱口，杯子里面的蛇缠了那女老师一手，女老师到场吓晕在地。听说后，我俩窃喜了好几天，心想 ：跟我斗，有你好受的。类似的恶作剧我们在学校时干得实在太多了，现在想来，觉得那时候太不懂事了，后悔啊。

      从小学到初中毕业，我们一直是同班。小时候都叫彼此外号，后来年纪稍大点，知道辈分了，我就叫他“叔叔”，因为他长我一辈。初中毕业后，我们考入了不同的高中，每年只有暑假的时候才能在一起疯玩。儿时的记忆渐渐地淡忘了，能清晰留在脑海里的往事也慢慢少了起来。他爸爸退休后他便顶职当了工人，我去外地做木工，能聚到一起的时间只有春节了。后来，我参加招聘干部考试进了县城，能碰上面的机会就更少了。去年年底，爸爸不经意间告诉我，他患了尿毒症，可能不行了，我才从记忆里搜索起和这位儿时玩伴曾经的生活碎片，试图拼凑起一个完整的人生。  

      他说他像家乡的板栗花，似乎在情理之中。在他的意识里，短暂绽放的板栗花给过他太多的唏嘘感慨、回味、领悟。板栗花的凋谢能换来累累硕果，而在另一个绽放的过程中让自己更加精彩。儿时玩伴也许就如这灰色的板栗花，殁入大地后，会迎来天堂里的另一个精彩。

      就在又一个板栗花开放的季节，儿时玩伴离开了人世，埋在老家一颗高大的板栗树旁。

anlene

看到这文章，回忆去大华山摘野生板栗是三年多前的事情了，满山的野草，用竹刀拨开开出路来去摘，还有野生猕猴桃，那时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