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剧奇人——张玉贵

dengjiaping

祁剧奇人——张玉贵

欧阳友徽

      奇人者，张玉贵也。张玉贵(1903—1989)，湖南省祁阳县秧塘村人，3岁丧父，7岁亡母，孤苦伶仃。13岁即跟本村堂叔学唱木偶戏(小戏)。他有一副得天独厚的好嗓子，在学徒期间，就受观众喜爱。17岁学徒期满，被赣州老福兴班一位名演员在湖南的亲属看中，将他带到赣 州，参加著名的老福兴班，由于他勤奋好学， 很快便由小戏斑演员变成了大戏斑的旦行台柱子(后改为正旦)。
      那时，祁剧戏班以“戏箱老包”和主要演员为核心。戏箱老包是戏斑的投资人，是服装道具的拥有者；主要演员则是戏班的支柱。只有这两方通力合作，戏班才能发达兴旺。张玉贵出身贫寒，子女多，负担重，无法承担经营戏班的经济风险，只能是一名主要演员，而不是包头。然而，不论戏班包头如何更换，他始终是老福兴的擎天柱，是一位比老包还老包的奇人。老福兴班曾经三次被逼解散，他却凭着对祁剧事业的无限热爱，三次将老福兴重新组合起来。
                   张玉贵很穷苦。
     1940年，老福兴在龙口演出，住在龙口祠堂里。赣南祠堂多，规矩也多，戏班进祠堂，不能走正门，只能走侧门；不能在祠堂讲坏话、做坏事，否则就是对此姓祖宗不恭。张玉贵的妻子却出了一桩大为不恭的事—— 在祠堂里生了一个女孩。大家都很吃惊。在祠堂生小孩是“污坏”人家的祖先呵！全班人都保密，不露形色，缄口不语。万一消息走漏，戏演不成，连行箱都会被砸烂。颤颤兢兢挨过三天，妻子必须离开龙口了，凌晨4点天未亮，他偷偷叫儿子少华陪母亲走。妻子抱着刚生的小孩，拉着10岁的儿子，一出就碰上倾盆大雨，狂犬乱叫。少华出门口不远，就跌进水沟里，母亲赶紧把他扯起，母子抱头大哭。他们在暴雨中边哭边走，好不容易走到天亮，却又走错了路。只好慢慢问，慢慢拽。张玉贵带着小儿少庭，大女燕凤，已到演出点，好久不见他们母子到来，自己有演出任务，又不好出去寻找，直到下午2点，母子三人才到，全家又是一场痛哭。
      1942年冬，从南雄李庄到平田演出，因为突然天降大雨。对方接行箱的人来得晚，他们一到，大家打起铺盖就走，走进山区就下起了鹅毛大雪。张玉贵背着燕凤，拉着少庭、少华在前面走，妻子背着三儿子少盛，在后面跟。抱儿背女，在大雪中爬山越岭，已经够可怜了，可是还要步履艰难地过桥。那时山里的桥是两根木头架的，少华脚下一滑，竟掉到桥底。张玉贵忙把少华拉上来，不幸中之大幸是未掉进冰冷的涧水中。一家人走到天黑，荒凉的山道上无人可以问路，又是雪，又是饿，又是冷，又是黑，又是怕，在山下转了很久，才看到一个村庄的灯火，他们便对着灯火走，到了老百姓家中。张玉贵自己介绍说是演戏的。原来戏班就在这户农家所在的村里演出，山里人心肠好，将所有的剩饭、剩菜都给张玉贵一家人吃了，还打着火把将这一家人送到戏班演出睡觉的地方。这会儿应该吃餐饱饭了，可是甑里的饭已经没有了，那就打开铺盖好好地睡一觉吧，可是铺盖让雨雪淋湿了。全家人只有生点火烤，等被褥烤干时，已经天亮，张玉贵又要作登台演出的准备了——苦呵。
                张玉贵很热心。
     1940年12月，何光禄主持老福兴班，在广东南雄演出时，因为经营不善，戏班被迫解散。个别演员有路子，奔向别处谋生，剩下的演员拖儿带女，举目无亲，无依无靠，谁来管呢?张玉贵很热心。他这位不是包头的旦角演员站了出来，以“布衣”的身份主动做起了包头的事。他和大家商量之后，便去劝南雄同盛戏院的老板陈子侬来承包戏班。陈提出两个条件，一是老福兴要改名为三庆台。张玉贵心里舍不得丢掉老福兴这块金宇招牌，但戏班的人在等饭吃呵！他咬咬牙答应了。二是要张玉贵负责去找一批优秀演员来，以提高“三庆台”的演出质量。
    张玉贵也答应了。他不辞劳苦，千里迢迢地回到湖南，四处搜罗优秀演员。终于，他为三庆台请来了生角杨翠喜、伍春元，小生周松荣，花脸唐瑞雄，小丑徐兰鸿，老旦何浯涟，花旦筱桃红、花中魁、花中喜、黎云仙，行当齐全了。1941年打出“三庆台”的招牌，正月在南雄同盛戏院开演。张玉贵第一次从湖南请来的演员很有特色，一是年轻，二是艺高，三是这些演员中既有祁剧演员，又有桂剧演员，他们带来了湖南祁剧、广西桂剧的创新、改革成果。有《特别宛城》、《八郎回营》、《花田错》、《错中错》、《大战洪州》、《老虎吃媒》等大型剧目和《八音连堂》、《三元桂子》、《打妹吃醋》、《攀松救友》等小型节目。角色的安排上也有了改变，将《斩三妖》中的女娲娘娘，改老旦装扮为花旦装扮；《虹霓关》中的乳娘，改老旦扮演为丫环花旦扮演。在化装上，改掉了生角、小生、花旦(男旦)不画眉毛，不扯凤眼的习惯；他们还带来花旦自备各种头饰和各种新式服装的习惯。尽管这是些小修小改，却使古老的赣州祁剧的美学价值上升了，深受观众欢迎，提高了上座率。老板陈子侬赚了，艺人们的生活也有了保障。但是，固定在一个点上演出，观众慢慢失去了新鲜感，老板产生了退出的意向。张玉贵便邀来老福兴三位前行箱老包，提议恢复老福兴。1941年底，便摘去“三庆台”的牌子，1942年初，恢复老福兴的原名，行箱主何光禄仍然主持剧团工作。但是，他再一次管理不善，于当年十二月，老福兴再一次被解散。
               张玉贵很能干
       老福兴再一次被解散，张玉贵和大家一样，失去了养妻活子的支点，他怀着对老福兴的惋惜和沉痛，告别赣州，告别南雄，告别朝夕相处的师兄师弟，带着一家大小回湖南待业。但是名角不会永远被冷落，尤其是张玉贵，因为年龄增大，由花旦改为正旦以后，更加吃香。那时流行的连台大戏《目连传)、《观音》戏中的主角刘四娘、观音，都由正旦扮演，因为刘四娘是母亲，用花旦太嫩；观音
是菩萨，用花旦太轻，这两门大戏的主角必须用正旦应工才合适。所以张玉贵不愁无人聘请。果然，1943年，汝城的“利胜班’又将他接去搭班。不久，利胜班又陷入解散的困境，艺人们又面临失业的危机，张玉贵这位不是包头的包头，对老福兴眷恋之情依旧浓郁，又想恢复老福兴，让失业的艺人们有碗饭吃。他再一次与老福兴三位前行箱主共商恢复事宜。行箱空着不用是不能生财的，张玉贵要恢复老福兴班，行箱主们当然高兴，但没有启动资金，拿不出预付演员的钱，便委托张玉贵但任恢复老福兴班的重任，将筹集开办费的难题交给这位穷光蛋去解决。张玉贵想，失业艺人好找，启动资金到哪里去寻呢?请来好演员，不能不预付聘金啊。张玉贵很能干，巧媳妇竟然做起了无米之炊。他出奇招，在广东南雄乡下熟悉的地方，亮出老福兴的空牌子。空牌子也有魅力，那里的群众熟悉老福兴，相信张玉贵，竟然让他拿到了几个演出点的定金。钱有了，他又不辞辛劳，去湖南聘请祁剧新秀，如生角贾枝良、熊丽禄、陈国信，小生彭巧秀、李品益，花脸颜巧鲸，小丑江国智，正旦周新富，乐手欧球林、唐民复，花旦中除肖翠标，还请来了有“祁剧梅兰芳”之誉的筱玉梅。当年七月，在南雄演出，老福兴的牌子又挂出来了。包头仍是何光禄，仍由他主持戏班。
       不久，老福兴第三次解散。这一次张玉贵凭个人的微薄力量，无法挽回这个局面。 因为1944年戏班在南康县十八塘乡演出时，侵华曰寇已经逼近赣南，包头撤走了行箱，剩下的演员及家属五六十人，吃什么?住 哪里?到哪里去躲避日本兵的烧杀、掠夺、奸淫？群龙无首，湖南来的祁剧艺人无亲无故，怎么活呢?!张玉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 这位不是包头的包头，不能不管同台兄弟姐 妹的死活啊!他又一次毅然站了出来，向当地的族长、绅士说明原委，请求帮助。凭着自己在当地的声望，终于获得了他们的同情，解决了大家吃与住的困难。他自己则在十八塘街上开饭铺，维持全家人的生活。此时，花旦唐有翠被一条色狼追逐，他见义勇为，救下唐有翠，连夜送往它地。1949年，曰寇占领了赣州城，乡下集镇大开赌场，不少艺人便将自己的行李交付张玉贵看管，纷纷去搭班唱赌戏。在苦难的年代，张玉贵将这些别人寄存的行李几次请人转移搬迁，才得以不 丢失。曰寇投降后一一完璧归赵，一件不少，分文不取。筱玉梅母亲病重，她自己演出任务重，请求帮忙照看，张玉贵竟然承诺为之请医、买药、煎熬、喂哺。筱玉梅母亲病危，终于逝世，张玉贵为之安葬。艺人们都说，张玉贵不仅心地善良，而且能干。抗战胜利后，老福兴原来三位行箱包头，第三次请张玉贵出山，恢复老福兴，并请他主持戏班工作。
             张玉贵很聪明
        他不想当什么“主持’，他只想老福兴的恢复。他当初一到江西就与这个戏班结下了不解之缘，就与祁剧事业融汇一体，分不开，割不断，离开老福兴就像鱼儿离开了水。他认为恢复老福兴是自己生存的需要，是自己感情的需要，于是，马不停蹄地在赣南聘请一批优秀的年轻演员，于1946年农历正月初一，在广东南雄同盛戏院，又一次亮出了“老福兴”的牌子。年底，他又不辞辛劳，去湖南请来一批新秀，如生角谭国英，小生何民荣，花脸刘浯浔、王荣国、易玉雄，老旦陈美耀，花旦邓民品、潘民珠、谢美枝，乐师汪先禄及四名工作人员。老福兴雄风重振。但是忧虑与恐惧又接踵而来。
        戏剧艺术是一种审美客体，它的任务是为观众提供审美的享受。这种审美价值，被庙会和赌场所利用。庙会利用戏剧艺术祭祀神祗．观众看祭祀时与根本就不存在的神袛共同欣赏戏剧艺术；赌场头目则利用戏剧艺术的魅力来聚集赌徒，以谋取暴利。戏剧本身永远是美，是无罪的。那时，国民党政府突然要禁止集会、禁止赌博，并连同演员一起抓。老福兴在于都罗江渡演出，演员管柱铁、工作人员何光禄因躲避不及，被抓去坐了半年多监狱。县里的兵、乡里的所丁，都可以任意封箱、抓人、禁演。尽管当地的头人赔笑脸，重金孝敬，也不能完全解决问题。赣南各祁剧戏班被逼上了绝路。老福兴行箱主 何光禄再一次宣布解散戏班，演员闻之，无不惊震——怎么办?
        张玉贵很聪明，他能冷静地从黑暗中寻 找光明，从绝境中寻找生机。他从南雄同盛戏院的经营中得到启示，不演酬神戏、聚赌戏，进赣州城去演售票戏。他和赣州大中华赌场的老板商量，改赌场为戏院。老板正因禁赌而愁眉不展，听了张玉贵的建议，脸上顿时春光明媚，立即将赌场改为 同心戏 院。这座戏院便成了祁剧戏班轮流演出的场所。后来姚衙前的李氏宗祠也改建为戏院，也成为祁剧戏班轮流演出的场所。赣南祁剧在“山重水复疑无路”的艰难中，终于 走进了“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新天地。
      1949年9月底，老福兴在于都演出，张玉贵得知新中国将于10月1曰举行开国大典，心情十分激动，他动员全体演员赶赴于都县城，为国庆大典义演三天。抗美援朝期间，国家号召公民捐款购买飞机大炮，他将全家的积蓄都捐了出去，带动大家踊跃捐献，受到南康县委的表扬。土地改革期间，他发动剧团排新节目，配合土改宣传。他还带领老福兴完成了收归国有的改制，并继续负责剧团工作。20世纪50年代，是赣南祁剧演员从艺后最开心的岁月，他们不再为生计发愁，他们活跃在赣南城乡的各个角落，用 他们的心在唱在跳，用精美的祁剧艺术去净化观众的心灵，陶冶观众的情趣。1959年，他患水肿病，不得不离团休养，病情好转后，仍然经常为祁剧团义务做道具服饰。他的心永远和祁剧贴在一起。1968年后的十年动乱，祁剧被当作“宣扬帝王将相”的“封资修毒草”，受到批判，祁剧团也被解散。他1989年去世，享年86岁。
      张玉贵虽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祁剧艺人，但他用自己的热情、能干、聪明、才智和不屈不挠的敬业精神，使赣州的老福兴戏 班，三次从困境中崛起。这位普通的祁剧艺人，堪称中国祁剧史上一位别具风采的奇人。就是在今曰的剧团中，这样的“奇人”依然不过时。这样的“奇人”在艺苑中是永恒的经典。
     2003年10月，赣州文联、文化局联合举办“祁剧入赣270周年暨张玉贵从艺80周年纪念演出活动”。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市文联主席钟小平，市文化局局长夏之明，副局长曾庆池，省剧协副主席、市剧协主席龙红等到会祝贺。市剧协常务副主席藕宝主持纪念会。江西省戏剧家协会发来了贺电并送了花篮。市文联、市文化局、文联各协会和有关单位及各剧种的著名演员赠送了花篮。龙红、钟小平在会上发表了重要讲话，肯定了祁剧为赣南文化所作的贡献。《赣州文联》报发表评论文章说：祁剧是发源于湖南省祁阳县的一个地方剧种，赣南民众称之为大戏。江西与湖南山水相连，语言相通，早在270多年前就在赣南传播，生根开花。虽然曾一度沉沦，却总在赣南百姓的呼唤中崛起。20世纪20年代，赣南的祁剧进入鼎 盛时期，剧团发展到30多个，并将剧种发展到广东、福建部分地区。他们办科班，建老郎庙，在赣南红极一时。祁剧在赣南城乡所创造的繁荣，是其它剧种所没有过的。“老福兴剧团”，就是祁剧在赣南发展一百多年后形成的著名品牌。张玉贵先生是40年代以后，赣州老福兴剧团的掌门人，是一位为祁剧在赣 南进一步发展做出突出贡献的艺术先驱，也是祁剧艺术的明星，他那天生的亮嗓，细致到位的表演，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艺术形象，是倍受观众喜爱的祁剧艺术大师。祁剧艺术为江西观众提供的审美愉悦和心灵净化的功能，张玉贵等艺人对事业、对艺术的执着精神，受到赣州市的领导和人民群众的高度评价。

dengjiaping

载《剧海》2004年

dengjiaping

星星

敬佩的人

差点变帅了

敬佩的人 [s:25][s:25]

缘

了解！

兜子

  [s:26]  [s:26]  [s:26]

子夜

掌声响起来

白戈

子夜妹妹刷分不喊我，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