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嫣红

三新

一抹嫣红

去车市看车，新款运动版朗逸车尾标识上的“TSI”中的字母“I”被做成鲜红的颜色，在灰黑色车身的映衬下，格外显眼，犹如一枝傲雪盛开的梅花。这一抹不经意间闯入眼帘的红，勾起我少年时代的一段记忆来。

上初中时，突然间有意无意地对漂亮的女孩子产生了兴趣。在我看来，穿红色衣服、黑色布鞋、大眼睛、白皮肤、长头发的女孩子是最漂亮的。

正月，我去姨妈家走亲戚，一个这样的小女孩吸引了我。女孩叫“花”，是姨父二姐的女儿，大我两岁，圆圆的脸，白白的皮肤，大大的眼睛，扎两条齐腰的辫子。花家里很穷，正月走亲戚，她穿的依然是一身打了补丁的蓝底白花薄棉衣，衣服虽然破旧，但很整洁。

远远看见她从乡间的田埂路上走来，一条鲜红的围巾特别扎眼，在灰蒙蒙的田野间，犹如一团飘动的火焰，让人感觉喜庆、温暖。花特别爱笑，一笑就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笑声总是那么清脆爽朗。我第一次见她，就有点发呆，她却笑着跑过来摸我的头，大叫我“胖子”，因为我小时候胖嘟嘟的。闻着她身体散发的香脂味，我潜意识里认定，我长大了一定要娶一个这样的女孩子。花说我长得像《闪闪的红星》里面的潘冬子，问我上几年级，学习怎么样，爱玩什么，怎么以前没看到我之类的一大堆话。听说我喜欢唱歌，花来了劲了，拖着我开起了演唱会，一唱就整整一个下午，把会唱的歌反反复复唱了好几遍，嗓子都哑了，她也五音不全地跟着嚎，唱完一首，花就用暖暖的手摸我的脸，弄得我一点都不好意思。后来，我和她都大了，她再也不摸我脸了，可我总希望她能再用暖暖的手摸我的脸。

花特别善于交际，她敢带着我和一大帮小孩子到这个陌生的村子里挨家挨户去拜年，而且每去一家都都能说不一样的吉利话，能得到吃的或玩的。晚上，一大帮孩子不分男女统一铺上稻草打地铺，花会讲一些鬼故事来吓唬我们一帮小的，也会把从她爷爷那里听来的“三国”“水浒”“杨门女将”之类的段子讲给我们听。尽管后来在我通读这些名著后知道她把里面的人物张冠李戴，很多情节也是胡编滥造，但那时候真的对花佩服得五体投地，觉得她太有学问了，使劲缠着她讲，每次都得大人们催促几次才肯入睡。

接连四、五年的正月，花都围着那条鲜红的围巾从乡间的田埂路上飘来，我们都在花的带领下愉快度过。花慢慢出落得漂亮动人，见了我也慢慢有了一丝羞怯，我对花居然有了朦朦胧胧的好感。也许是见我们年纪都大了，睡地铺不方便了，也许姨父家条件也渐渐好了，反正正月姨父再也不用打地铺了，我和花那一大帮孩子也不能挤在一个被窝里听故事了，而我依然会挑离花最近的床住下，继续听她讲那些瞎编的故事。

又一年春节到了。花本该来那天到的，却不见花来。我一直冒着寒风在村口远远望着花每年都走过的那条田埂路，希望那条熟悉的火一样鲜红的围巾能远远的飘过来。天渐渐黑了，还不见花来。

我沮丧地回到餐桌上，听见大人们在议论花，说花家里太穷，弟弟上不起学了，就让她嫁给了邻村的一个木匠，那木匠供他弟弟上学。我像一下子掉进冰窟，饭也吃不下了，跑到村口的樟树下大哭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只意识到花再也不能和我唱歌、调皮、讲故事了，也没人带着我满院子拜年讨红包了。

后来的春节，我再也没有见过花。只是偶尔从亲戚言谈中听说花生了双胞胎，老公被电锯扎了手指等等有关花和花的家庭的信息。

每年的春节我依然会站在村口望着花飘过来的那条路，希望花能出现。直到我参加工作，每年都忙于县里的节日活动，正月在没时间去姨父家，那条红色的围巾却时不时飘曳在我的梦里。猛然看见朗逸车尾部的那个红色“I”字，仿佛曾经的那条红围巾飘荡在眼前。

2004年，姨父去世了，姨妈也随表姐去了广西柳州，关于花的消息就再也没有了。

时过境迁，物换星移，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花，你还好吧？那个曾经胖嘟嘟的小子现在已为人夫为人父，那一抹嫣红却永远留在脑海里，挥之不去。